第十七回 為民除害方稱俠 抗暴蒙汙不愧貞(第4/10頁)

關明梅望著漸漸在大漠邊緣沉下去的太陽,緩緩說道:“甚麽都講個緣法。從前,我常常很是難受,但近來我忽然高興了。”伸手把陳正德大褂上一個松了的扣子扣上了,又道:“一個人天天在享福,卻不知道這就是福氣,總是想著天邊拿不著的東西,哪知道最珍貴的寶貝就在自己身邊。現今我是懂了。”陳正德紅光滿面,神彩煥發,望著妻子。

關明梅走到袁士霄身邊,柔聲道:“一個人折磨自己,折磨了幾十年,甚麽罪過也該贖清了,何況本來也沒甚麽罪過。我很快活,你也別再折磨自己了吧!”袁士霄不敢回頭,突然飛身上馬,說道:“去找他們吧!”天山雙鷹乘馬隨後跟去。

張召重見強敵離去,登時精神大振。皇帝派他來尋訪陳家洛和香香公主,這兩人不知有否膏於狼吻,必須去訪查確實,以便回奏。他想:“姓陳的小子和這兩個女人要是都給狼吃了,那沒話說。要是還活著,那小子武功只比我稍遜一籌,霍青桐一出手相助,我馬上要敗,還是竄掇這三魔同去為妙。”於是一扯顧金標的袖子,兩人走開幾步。張召重低聲道:“顧二哥,你想不想你那美人兒?”顧金標只道他存心譏嘲,怒道:“你待怎樣?”張召重道:“我和那姓陳的小子有仇,要去殺他,你如同去,那美人就是你的了。”顧金標遲疑道:“只怕這三人都已給狼吃了……老大又不知肯不肯去?”張召重道:“要是給狼吃了,那是你沒福消受。你老大嗎,我去跟他說。”顧金標點點頭,心想:“老大不好女色,不見得肯同去。”

張召重走到滕一雷跟前,說道:“滕大哥,我要去找那姓陳的小子算帳。要是你肯相助一臂之力,他那柄短劍就是你的。”如此寶物,學武的人哪個不愛?滕一雷想:就算陳家洛已葬身狼腹,那短劍也決吃不下去,當下就答應了。張召重大喜,只聽滕一雷叫道:“老四,咱們走吧。”哈合台正在沙城墻頂,與眾回人興高采烈的談論狼群,聽老大相呼,轉頭叫道:“哪裏去?”滕一雷道:“去找紅花會陳當家他們。要是他們屍骨沒給吃完,就給他們葬了,也算是大家相識一場。”哈合台自與余魚同及陳家洛相識之後,對紅花會人物很是欽佩,聽滕一雷說要去給陳家洛安葬,自表贊同。當下四人向回人討了幹糧食水,上馬向北,循原路回去。

走到半夜,滕一雷想就地宿歇,張召重與顧金標卻極力主張連夜趕路,又行了一陣,皓月在天,照得如同白晝一般,忽見路旁一個人影一閃,鉆進了一座石砌的大墳之中。四人起了疑心,縱馬來到墳前。張召重喝問:“甚麽人?”

過了半晌,一個頭戴花帽的回人腦袋從墳墓的洞孔中探了出來,嘻嘻一笑,說道:“我是這墳裏的死人!”他說的是漢語,四人都不禁嚇了一跳。顧金標喝道:“是死人,這夜晚幹麽出來?”那人道:“出來散散心。”顧金標怒道:“死人還散心?”那人連連點頭,說道:“是,是,諸位說的對。算我錯啦,對不住,對不住!”說著把頭縮了進去。哈合台哈哈大笑。顧金標大怒,下馬伸手入墳,想揪他出來,哪知摸來摸去掏他不著。

張召重道:“顧二哥,別理他,咱們走吧!”四人兜轉馬頭,正要再走,忽見一頭瘦瘦小小的毛驢在墳邊嚼草。顧金標喜道:“幹糧吃得膩死啦,烤驢肉倒還真不壞!常言道:天上龍肉,地下驢肉。”縱馬上去,伸手牽住了韁繩,見驢子屁股光禿禿的沒有尾巴,笑道:“不知誰把驢尾巴先割去吃了……”

話聲未畢,只聽得颼的一聲,驢背上多了一人,月光下看得明白,正是剛才鉆進墳裏去的那人。他身手好快,一晃之間,已從墳裏出來,飛身上了驢背。四人不敢輕忽,忙勒馬退開。這人哈哈大笑,從懷裏拿出一條驢子尾巴,晃了兩晃,說道:“驢子尾巴上今天沾了許多汙泥,不大好看,因此我把它割下來了。”

張召重見這人滿腮胡子,瘋瘋癲癲,不知是甚麽路道,於是一提馬韁,坐騎倏地從毛驢旁掠過,右手揮掌向他肩頭打去。那人一避,張召重左手已把驢尾奪過,見驢尾上果然沾有汙泥,忽然間頭上一涼,伸手一摸,帽子卻不見了,只見那人捧著自己的帽子,笑道:“你是清兵軍官,來打我們回人。這頂帽兒倒好看,又有鳥毛,又有玻璃球兒。”

張召重又驚又怒,隨手把驢尾擲了過去,那人伸手接住。張召重雙掌一錯,跳下馬來,叫道:“你是甚麽人?來來來,咱們比劃比劃!”

那人把張召重的官帽往驢頭上一戴,拍手大笑,叫道:“笨驢戴官帽,笨驢戴官帽!”雙腿一挾,毛驢向前奔出。張召重拔步趕去,突聽呼的一聲響,風聲勁急,有暗器擲來,當即伸手接住,冷冰冰,光溜溜,竟是自己官帽上那枚藍寶石頂子,更是怒不可遏,便這麽一阻,驢子已經遠去,當即拾起一塊石子,對準他後心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