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吐氣揚眉雷掌疾 驚才絕艷雪蓮馨(第3/12頁)

余魚同吃過面後,又睡了兩個時辰。睡醒起來,紅日滿窗,已是正午,佛殿上傳來木魚之聲。出得房來,想下崗去找李沅芷,經過殿堂時見到壁畫,駐足略觀,見畫的是八位高僧出家的經過,一幅畫中題詞說道,這位高僧在酒樓上聽到一句曲詞,因而大徹大悟。余魚同不即往下看去,閉目凝思,那是一句甚麽曲詞,能有偌大力量?睜開眼來,見題詞中寫著七字:“你既無心我便休”。這七個字猶如當頭棒喝,耳中嗡嗡作響,登時便呆住了。

癡癡呆呆的回到客房,反來覆去的念著“你既無心我便休”七字,一時似乎悟了,一時又迷糊起來。當日不飲不食,如癲如狂。知客僧來看了幾次,只道他病了,勸他早睡。余魚同睡在床上,聽寺外風聲如嘯、松濤似海,心中也像波浪般起伏不定,二十三年來往事,一幕幕湧上心頭,中秀才、殺仇人、走江湖、行俠仗義,不知經歷了多少危險,卻一直無憂無慮,逍遙自在,哪知在太湖總舵中有一日陡然遇見了這個前生冤孽,從此丟不開,放不下,苦惱萬分。回想駱冰對待自己,何曾有過一絲一毫情意?你既無心,我應便休,然而豈能便休?豈能割舍?心緒煩躁,坐起來點亮了燈,見桌上有一部經書,乃是從天竺最早傳到中國的《四十二章經》。

隨手一翻,翻到了經中“樹下一宿”的故事,敘述天神獻了一個美麗異常的玉女給佛,佛說:“革囊眾穢,爾來何為?”看到這裏,胸口猶似受了重重一擊,登時神智全失,過了良久,才醒覺過來,心想:“佛見玉女,說她不過是皮囊中包了一堆汙血汙骨,我何以又如此沉迷執著?”當下再不多想,沖出去叫醒老僧,求他剃度。

那老僧勸之再三,余魚同心意愈堅。老僧拗他不過,次日早晨只得集合僧眾,在佛前和他剃度了,授以戒律,法名空色。

余魚同禮佛誦經,過了幾天清靜日子。這一日跪在佛前做早課,默念我佛慈悲,普渡眾生,心頭清涼明凈,真似一塵不染。忽然背後一人用江湖黑話說道:“孟津周圍都找遍了,這合字在這裏又沒垛子窯,能扯到哪裏去呢?”余魚同一驚:“這聲音好熟。”又聽得另一人陰森森的道:“就是把孟津翻個身,也要找到這小賊。”余魚同一咬牙,心道:“好,你們終究尋來了。”原來這時滕一雷和言伯乾等人已站在他的身後。

他一動不動,聽哈合台和顧金標在他背後激烈爭辯。哈合台力主即刻動身,到回部去找霍青桐報仇,顧金標不依,定要先找余魚同。不久聽得言伯乾詢問住持,有沒有一個醜臉秀才到寺裏來過。住持一呆,支吾其詞。言伯乾起了疑心,闖到後院各房中去搜查,在僧房中找到了李沅芷那件黑衫。

言伯乾立即變色,回出來嚴詞質問。住持說:“那秀才相公早已不在了,你們永遠找不到這秀才了。”余魚同站起身來,敲著木魚,慢慢走向後殿。言伯乾起了疑心,向宋天保一努嘴。宋天保會意,直跟進去,叫道:“喂,你那和尚,我有話說。”余魚同不理,腳下加快。宋天保追上去伸手抓他後心。余魚同身子一側,僧袍左袖揮起,拂向他臉。宋天保疾忙後退,只覺脅下奇痛,原來已被木魚槌重重戳了一記,叫道:“哎啃,好痛!”蹲下地來。余魚同念道:“阿彌陀佛,痛是不痛,不痛是痛!”敲著木魚,走向後院去了。

言伯乾等聽木魚篤篤之聲漸遠,卻不見宋天保出來,忙撇下住持搶到後殿,見他坐在地上,愁眉苦臉的按住脅下。彭三春喝道:“坐在這裏幹甚麽?那和尚呢?”宋天保說不出話,滿頭大汗,向後面一指。彭三春和顧金標向後追去,除了廚下有個火工,此外不見有人。言伯乾拉起宋天保,看他脅下傷處,只見烏青了一塊,傷勢竟自不輕,忙問:“那和尚傷的?”宋天保點點頭。言伯乾又問:“那和尚是怎樣一個人?”宋天保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他始終沒見到和尚一面。

這時滕一雷已把住持抓了進來,覺他手腳軟弱無力,知他不會武功,喝問:“剛才那和尚是哪裏來的?”住持推說是外地來的掛單和尚,不知來歷。滕一雷等雖然疑心,但問了半天,問不出結果,只得罷了。言伯乾說要放火燒寺,那住持很有骨氣,並不畏懼。

滕一雷一使眼色,眾人退出寺去。滕一雷道:“這廟裏有點古怪,咱們晚上來探。”眾人到附近鄉村中買些面食吃了,晚上越墻進寺,窺探了一個多時辰,毫無動靜。第二天哈合台嚷著要到回部找霍青桐,顧金標不死心,記著潑羹之恨,又到寺裏和住持爭執了一回,對哈合台道:“今晚如再找不到那惡和尚,明天一早就依你動身。”文泰來夜中所見到的黑影,便是滕一雷和言伯乾那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