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琴音朗朗聞雁落 劍氣沉沉作龍吟(第5/12頁)

兩人又乘屋頂巡哨轉身,跳入圍墻,在火把照耀下大模大樣走進院子,裏面成千名官兵來來往往,怎分辨得清已有外敵混入?更進內院,只見院內來往巡衛的都是高職武官,不是總兵便是副將,只是人數遠比外面為少。兩人找到空隙,一縮身,竄入屋檐之下,攀住椽子,屏息不動,待得數名武官轉過身來,早已藏好。隔了半晌,陳家洛見行藏未被發覺,雙腳勾住屋梁,掛下身子,舐濕窗子,張眼內望。趙半山守在他身後衛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以防敵人。他二人當真是藝高人膽大,於如此戒備森嚴之下窺敵,實是險到了極處。

陳家洛見裏面是一座三開間的大廳,廳上站著五六個人,都是身穿公服的大官,一人背向而坐,看不見他相貌,只見這幾個大官恭恭敬敬的,目不邪視。

這時外面又走進一個官員,向坐著那人三跪九叩首的行起大禮來。陳家洛大吃一驚,心想:“這是參見皇帝的儀節,難道皇帝微服到了杭州不成?”正疑惑間,只聽那官說道:“臣浙江布政司尹章垓叩見皇上。”陳家洛聽得清清楚楚,心道:“果然是當今乾隆皇帝,怪不得這樣大勢派。”

只聽皇帝哼了一聲,沉聲說道:“你好大膽子!”尹章垓除下朝冠,連連叩頭,不敢作聲。皇帝隔了半晌,說道:“我派兵征討回疆,聽說你很不以為然。”陳家洛又是一驚,心道:“怎麽這皇帝的聲音好熟?”

尹章垓一面叩頭,一面說道:“臣該死,臣不敢。”皇帝道:“我要浙江趕運糧米十萬石,供應軍需,你為甚麽膽敢違旨?”尹章垓道:“臣萬死不敢,實因今年浙江歉收,百姓很苦,一時之間征調不及。”皇帝道:“百姓很苦,哼,你倒是個愛民的好官。”尹章垓又連連叩頭,連說:“臣該死。”皇帝道:“依你說怎麽辦?大軍糧食不足,急如星火,難道叫他們都餓死在回疆麽?”尹章垓叩頭道:“臣不敢說。”皇帝道:“有甚麽不敢說的,你說吧。”尹章垓道:“萬歲爺聖明,教化廣被,回疆夷狄小醜,其實也不勞王師遠征,只須派一名大臣宣之以德,邊民自然順化。”皇帝哼了一聲,並不說話。

尹章垓又道:“古人雲兵者是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聖上若罷了遠征之兵,天下皆感恩德。”皇帝冷冷的道:“我定要派兵征伐,那麽天下就是怨聲載道了。”尹章垓拚命叩頭,額角上都是鮮血。皇帝嘿嘿一笑,說道:“你倒有硬骨頭,竟敢對朕頂撞!”一轉身,陳家洛這一驚更是厲害。

原來這皇帝竟是今日在靈隱三竺遇見的東方耳。陳家洛雖然見多識廣,臨事鎮靜,這時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只聽得乾隆皇帝道:“起去!你這頂帽兒,便留在這裏吧!”尹章垓又叩了幾個頭,站起身來,倒退而出。乾隆向其余大臣道:“尹某辦事必有情弊,督撫詳加查明參奏,不得循私包庇,致幹罪戾。”幾個大臣連聲答應。乾隆道:“出去吧,十萬石軍糧馬上征集運去。”那幾名大臣諾諾連聲,叩頭退出。

乾隆道:“叫康兒來。”一名內侍掀簾出去,帶了一個少年進來。陳家洛見這人就是和自己形貌相似之人。他站在乾隆身旁,神態親密,不似其余大臣那樣畏縮。

乾隆道:“傳李可秀。”內侍傳旨出去,一名武將進來叩見,說道:“臣浙江水陸提督李可秀叩見聖駕。”乾隆道:“那紅花會姓文的匪首怎樣了?”陳家洛聽得提到文泰來,更是凝神傾聽,只聽李可秀道:“這匪首兇悍拒捕,受傷很重,臣正在延醫給他診治,要等他神智恢復之後才能審問。”乾隆道:“要小心在意。”李可秀道:“臣不敢絲毫怠忽。”乾隆道:“你去吧。”李可秀叩頭退出。

陳家洛輕聲道:“咱們跟他去。”兩人輕輕溜下,腳剛著地,只聽得廳內一人喝道:“有刺客!”陳家洛與趙半山奔至外院,混入士兵隊中。只聽得四下裏竹梆聲大作,日間陳家洛在天竺所見那枯瘦老者率領藍衣壯漢四處巡視。那老者目光炯炯,東張西望。

陳家洛早已背轉身去,慢慢走向門旁。那老者突然大喝:“你是誰?”伸手向趙半山抓來。趙半山雙掌“如封似閉”,將他一抓化開,疾向門邊沖去。那老者急追而至,揮掌向他背心劈落。這時趙半山已到門口,聽得背後拳風,一矮身,正要回手迎敵,陳家洛已將身上號衣脫下,反手摟頭向那老者蓋了下去。老者伸手拉住,兩人一扯,一件號衣斷成兩截。

陳家洛揮動半截號衣,一運氣,號衣拍的一聲大響,直向那枯瘦老者打去,腳下毫不停留,筆直向門外竄出。那老者也真了得,伸手一抓,又在半截號衣上抓了五條裂縫,如影隨形,緊跟其後,剛跨出門,迎面一名兵士頭前腳後,平平的當胸飛至,原來是趙半山抓住擲過來的。老者左臂一格,將那兵士撇在一旁,追了出去,就這麽慢得一慢,眼見刺客已沖出撫衙。後面二三十名侍衛一窩蜂般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