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青衿心上意 彩筆畫中人(第4/12頁)

只見曹化淳和何鐵手在前面岔道上已經分路,兩名太監手提紗燈,引著何鐵手一行人向西走去。袁承志和焦宛兒身穿太監服色,就是遇到人也自無妨,於是遠遠跟著何鐵手,穿過幾處庭院,望著她走進一座屋子裏去了。

兩人跟著進去,一進門,便聽得東廂房中有人大叫:“何鐵手你這毒丫頭,你還不放我出去?”聲音清脆,卻不是青青是誰?

袁承志一聽之下,驚喜交集,再也顧不得別的,直闖進去,只見青青臥在床上,兩名小太監在旁煎藥添香。袁承志伸手點了兩名太監的穴道。青青方才認出,心中大喜,顫聲叫道:“大哥!”袁承志走到床邊,問道:“你的傷怎樣?”青青道:“還好!”見焦宛兒站在袁承志後面,問道:“你也來了?”焦宛兒道:“嗯,夏姑娘原來也在這裏,那真好極了。袁相公急得甚麽似的。”

青青哼了一聲沒回答,忽道:“那何鐵手就會過來啦,大哥,你給我好好打她一頓。”

袁承志心想:“他們另有奸謀,我還是暫不露面為妙。”急道:“青弟,眼下暫時不能跟她動手。你引她說話,問明白她劫你到宮裏來幹甚麽?”青青奇道:“甚麽宮裏?”

袁承志心想:“原來你還不知道這是皇宮。”只聽房外腳步聲近,不及細說,提起兩名太監塞入櫥中,見四下再無藏身之所,門外的人便要進來,只得拉了焦宛兒鉆入了床底。

青青一怔之間,何鐵手與何紅藥已跨進門來。何鐵手笑道:“夏公子,你好些了嗎?咦,服侍你的人哪裏去啦,這些家夥就知道偷懶。”青青道:“是我叫他們滾出去的,誰要他們服侍?”何鐵手不以為忤,笑道:“真是孩子脾氣。”走近藥罐,說道:“啊,藥煎好啦!”拿起一塊絲棉蒙在一只銀碗上,然後把藥倒在碗裏,藥渣都被絲棉濾去。何鐵手笑道:“這藥治傷,最是靈驗不過。你放心,藥裏要是有毒,銀碗就會變黑。”

青青起初見到袁承志,本是滿懷歡悅,但隨即見到焦宛兒,已很有些不快,後來見兩人手拉手的躲入床底,神態似乎頗為親密,一時滿心憤怒,罵道:“你們鬼鬼祟祟的,當我不知道麽?”何鐵手笑道:“鬼鬼祟祟甚麽啊?”

青青叫道:“你們欺侮我,欺侮我這沒爹沒娘的苦命人!沒良心的短命鬼!”

袁承志一怔:“她在罵誰呀?”焦宛兒女孩兒心思細密,早已瞧出青青有疑己之意,這時聽她指桑罵槐,不由得十分氣苦,不覺身子發顫。袁承志隨即懂得了她的心意,苦於無從解釋,只得輕拍她肩膀,示意安慰。

何鐵手哪知其中曲折,笑道:“別發脾氣啦,待會我就送你回家。”青青怒道:“誰要你送,難道我自己就認不得路?”何鐵手只是嬌笑。

老乞婆何紅藥忽然陰森森地道:“小子,你既落入我們手裏,哪能再讓你好好回去?你爹爹在哪裏,生你出來的那個賤貨在哪裏?”

青青本就在大發脾氣,聽她侮辱自己的母親,哪裏還忍耐得住,伸手拿起床頭小幾上的那碗藥,劈臉向她擲去。何紅藥側身一躲,當的一聲,藥碗撞在墻上,但臉上還是熱辣辣的濺上了許多藥汁。她怒聲喝道:“渾小子,你不要命了!”

袁承志在床底下凝神察看,見何紅藥雙足一登,作勢要躍起撲向青青,也在床底蓄勢待發,只待何紅藥躍近施展毒手,立即先攻她下盤。忽地白影一晃,何鐵手的雙足已攔在何紅藥與臥床之間。

只聽何鐵手說道:“姑姑,我答應了那姓袁的,要送這小子回去,不能失信於人。”何紅藥冷笑道:“為甚麽?”何鐵手道:“咱們這許多人給點了穴,非那姓袁的施救不可。”

何紅藥一沉吟,說道:“好,不弄死這小子便是,但總得讓他先吃點苦頭。喂,姓夏的小子,你瞧我美不美?”青青忽地“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聲中滿含驚怖,想是何紅藥醜惡的臉上更做出可怕的神情,直伸到她面前。

何鐵手道:“姑姑,你又何必嚇他?”語音中頗有不悅之意。何紅藥哼了一聲道:“是了,這小子生得俊,你護著他了。”何鐵手怒道:“你說甚麽話?”何紅藥道:“年輕姑娘的心事,當我不知道麽?我自己也年輕過的。你瞧,你瞧,這是從前的我!”

只聽一陣窸窣之聲,似是從衣袋裏取出了甚麽東西。何鐵手與青青都輕輕驚呼一聲:“啊!”又是詫異,又是贊嘆。何紅藥苦笑道:“你們很奇怪,是不是?哈哈,哈哈,從前我也美過來的呀!”用力一擲,一件東西丟在地下,原來是一幅畫在粗蠶絲絹上的肖像。

袁承志從床底下望出來,見那肖像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女,雙頰暈紅,穿著擺夷人花花綠綠的裝束,頭纏白布,相貌俊美,但說這便是何紅藥那醜老婆子當年的傳神寫照,可就難以令人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