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一燈大師(第2/12頁)

那書生一呆,本以為這字謎頗為難猜,縱然猜出,也得耗上半天,在這窄窄的石梁之上,那少年武功再高,只怕也難以久站,要叫二人知難而退,乖乖的回去,豈知黃蓉竟似不加思索,隨口而答,不由得驚訝異常,心想這女孩兒原來絕頂聰明,倒不可不出個極難的題目來難難她,四下一望,見山邊一排棕櫚,樹葉隨風而動,宛若揮扇,他是狀元之才,即景生情,於是搖了搖手中的折疊扇,說道:“我有一個上聯,請小姑娘對對。”

黃蓉道:“對對子可不及猜謎兒有趣啦,好罷,我若不對,看來你也不能放我們過去,你出對罷。”

那書生揮扇指著一排棕櫚道:“風擺棕櫚,千手佛搖折疊扇。”這上聯既是即景,又隱然自擡身分。

黃蓉心道:“我若單以事物相對,不含相關之義,未擅勝場。”遊目四顧,只見對面平地上有一座小小寺院,廟前有一個荷塘,此時七月將盡,高山早寒,荷葉已然凋了大半,心中一動,笑道:“對子是有了,只是得罪大叔,說來不便。”那書生道:“但說不妨。”黃蓉道:“你可不許生氣。”那書生道:“自然不氣。”黃蓉指著他頭上戴的逍遙巾道:“好,我的下聯是:‘霜凋荷葉,獨腳鬼戴逍遙巾’。”

這下聯一說,那書生哈哈大笑,說道:“妙極,妙極!不但對仗工整,而且敏捷之至。”郭靖見那蓮梗撐著一片枯凋的荷葉,果然像是個獨腳鬼戴了一頂逍遙巾,也不禁笑了起來。黃蓉笑道:“別笑,別笑,一摔下去,咱倆可成了兩個不戴逍遙巾的小鬼啦!”

那書生心想:“尋常對子是定然難不倒她的了,我可得出個絕對。”猛然想起少年時在塾中讀書之時,老師曾說過一個絕對,數十年來無人能對得工整,說不得,只好難她一難,於是說道:“我還有一聯,請小姑娘對個下聯:‘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頭面’。”

黃蓉聽了,心中大喜:“琴瑟琵琶四字中共有八個王字,原是十分難對。只可惜這是一個老對,不是你自己想出來的。爹爹當年在桃花島上閑著無事,早就對出來了。我且裝作好生為難,逗他一逗。”於是皺起了眉頭,作出愁眉苦臉之狀。那書生見難倒了她,甚是得意,只怕黃蓉反過來問他,於是說在頭裏:“這一聯本來極難,我也對不工穩。不過咱們話說在先,小姑娘既然對不出,只好請回了。”

黃蓉笑道:“若說要對此對,卻有何難?只是適才一聯已得罪了大叔,現在這一聯是一口氣要得罪漁、樵、耕、讀四位,是以說不出口。”那書生不信,心道:“你能對出已是千難萬難,豈能同時又嘲諷我師兄弟四人?”說道:“但求對得工整,取笑又有何妨?”黃蓉笑道:“既然如此,我告罪在先,這下聯是:‘魑魅魍魎,四小鬼各自肚腸’。”

那書生大驚,站起身來,長袖一揮,向黃蓉一揖到地,說道:“在下拜服。”黃蓉回了一禮,笑道:“若不是四位各逞心機要阻我們上山,這下聯原也難想。”

原來當年黃藥師作此對時,陳玄風、曲靈風、陸乘風、馮默風四弟子隨侍在側,黃藥師以此與四弟子開個玩笑。其時黃蓉尚未出世,後來聽父親談及,今日卻拿來移用到漁、樵、耕、讀四人身上。

那書生哼了一聲,轉身縱過小缺口,道:“請罷。”

郭靖站著靜聽兩人賭試文才,只怕黃蓉一個回答不出,前功盡棄,待見那書生讓道,心中大喜,當下提氣躍過缺口,在那書生先前坐處落足一點,又躍過了最後那小缺口。

那書生見他負了黃蓉履險如夷,心中也自嘆服:“我自負文武雙全,其實文不如這少女,武不如這少年,慚愧啊慚愧。”側目再看黃蓉,只見她洋洋得意,想是女孩兒折服了一位飽學的狀元公,掩不住的心中喜悅之情,心想:“我且取笑她一番,好教她別太得意了!”於是說道:“姑娘文才雖佳,行止卻是有虧。”黃蓉道:“倒要請教。”那書生道:“《孟子》書中有雲:‘男女授受不親,禮也。’瞧姑娘是位閨女,與這位小哥並非夫妻,卻何以由他負在背上?孟夫子只說嫂溺,叔可援之以手。姑娘既沒有掉在水裏,又非這小哥的嫂子,這樣背著抱著,實是大違禮教。”

黃蓉心道:“哼,靖哥哥和我再好,別人總知道他不是我丈夫。陸乘風陸師哥這麽說,這位狀元公又這麽說。”當下小嘴一扁,說道:“孟夫子最愛胡說八道,他的話怎麽也信得的?”

那書生怒道:“孟夫子是大聖大賢,他的話怎麽信不得?”黃蓉笑吟道:“乞丐何曾有二妻?鄰家焉得許多雞?當時尚有周天子,何事紛紛說魏齊?”那書生越想越對,呆在當地,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