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大鬧禁宮

洪七公、周伯通、郭靖、黃蓉四人乘了小船,向西駛往陸地。郭靖坐在船尾扳槳,黃蓉不住向周伯通詳問騎鯊遊海之事,周伯通興起,當場就要設法捕捉鯊魚,與黃蓉大玩一場。

郭靖見師父臉色不對,問道:“你老人家覺得怎樣?”洪七公不答,氣喘連連,聲息粗重。他被歐陽鋒以“透骨打穴法”點中之後,穴道雖已解開,內傷卻又加深了一層。黃蓉喂他服了幾顆九花玉露丸,痛楚稍減,氣喘仍是甚急。

老頑童不顧別人死活,仍是嚷著要下海捉魚,黃蓉卻已知不妥,向他連使眼色,要他安安靜靜的,別吵得洪七公心煩。周伯通並不理會,只鬧個不休。黃蓉皺眉道:“你要捉鯊魚,又沒餌引得魚來,吵些甚麽?”

老頑童為老不尊,小輩對他喝罵,他也毫不在意,想了一會,忽道:“有了。郭兄弟,我拉著你手,你把下半身浸在水中。”郭靖尊敬義兄,雖不知他的用意,卻就要依言而行。黃蓉叫道:“靖哥哥,別理他,他要你當魚餌來引鯊魚。”周伯通拍掌叫道:“是啊,鯊魚一到,我就打暈了提上來,決計傷你不了。要不然,你拉住我手,我去浸在海裏引鯊魚。”黃蓉道:“這樣一艘小船,你兩個如此胡鬧,不掀翻了才怪。”周伯通道:“小船翻了正好,咱們就下海玩。”黃蓉道:“那我們師父呢?你要他活不成麽?”

周伯通扒耳抓腮,無話可答,過了一會,卻怪洪七公不該被歐陽鋒打傷。黃蓉喝道:“你再胡說八道,咱們三個就三天三夜不跟你說話。”周伯通伸伸舌頭,不敢再開口,接過郭靖手中雙槳用力劃了起來。

陸地望著不遠,但直劃到天色昏黑,才得上岸。四人在沙灘上睡了一晚,次日清晨,洪七公病勢愈重,郭靖急得流下淚來。洪七公笑道:“就算再活一百年,到頭來還是得死。好孩子,我只剩下一個心願,趁著老叫化還有一口氣在,你們去給我辦了罷。”黃蓉含淚道:“師父請說。”周伯通插口道:“那老毒物我向來就瞧著不順眼,我師哥臨死之時,為了老毒物還得先裝一次假死。一個人死兩次,你道好開心嗎?老叫化,你死只管死你的,放心好啦,我給你報仇,去殺了他。”

洪七公笑道:“報仇雪恨麽,也算不得是甚麽心願,我是想吃一碗大內禦廚做的鴛鴦五珍膾。”三人只道他有甚麽大事,哪知只是吃一碗菜肴。黃蓉道:“師父,那容易,這兒離臨安不遠,我到皇宮去偷他幾大鍋出來,讓你吃個痛快。”周伯通又插口道:“我也要吃。”黃蓉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懂得甚麽好不好吃了?”

洪七公道:“這鴛鴦五珍膾,禦廚是不輕易做的。當年我在皇宮內躲了三個月,也只吃到兩回,這味兒可真教人想起來饞涎欲滴。”周伯通道:“我倒有個主意,咱們去把皇帝老兒的廚子揪出來,要他好好的做就是。”黃蓉道:“老頑童這主意兒不壞。”周伯通聽黃蓉贊他,甚是得意。

洪七公卻搖頭道:“不成,做這味鴛鴦五珍膾,廚房裏的家生、炭火、碗盞都是成套特制的,只要一件不合,味道就不免差了點兒。咱們還是到皇宮裏去吃的好。”

那三人對皇宮還有甚麽忌憚,齊道:“那當真妙,咱們這就去,大家見識見識。”當下郭靖背了洪七公,向北進發。來到市鎮後,黃蓉兌了首飾,買了一輛騾車,讓洪七公在車中安臥養傷。

不一日過了錢塘江,來到臨安郊外,但見暮靄蒼茫,歸鴉陣陣,天黑之前是趕不進城的了,要待尋個小鎮宿歇,放眼但見江邊遠處一彎流水,繞著十七八家人家。

黃蓉叫道:“這村子好,咱們就在這裏歇了。”周伯通瞪眼道:“好甚麽?”黃蓉道:“你瞧,這風景不像圖畫一般?”周伯通道:“似圖畫一般便怎地?”黃蓉一怔,倒是難以回答。周伯通道:“圖畫有好有醜,有甚麽風景若是似了老頑童所畫的圖畫,只怕也好不到哪裏。”黃蓉笑道:“要老天爺造出一片景致來,有如老頑童亂塗的圖畫,老天爺也沒這副本事。”周伯通甚是得意,道:“可不是嗎?你若不信,我便畫一幅圖,你倒叫老天爺造造看。”黃蓉道:“我自然信。你既說這裏不好,便別在這裏歇,我們三個可不走啦。”周伯通道:“你們三個不走,我幹麽要走?”說話之間,到了村裏。

村中盡是斷垣殘壁,甚為破敗,只見村東頭挑出一個破酒簾,似是酒店模樣。三人來到店前,見檐下擺著兩張板桌,桌上罩著厚厚一層灰塵。周伯通大聲“喂”了幾下,內堂走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來,蓬頭亂服,發上插著一枝荊釵,睜著一對大眼呆望三人。

黃蓉要酒要飯,那姑娘不住搖頭。周伯通氣道:“你這裏酒也沒有,飯也沒有,開甚麽店子?”那姑娘搖頭道:“我不知道。”周伯通道:“唉,你真是個傻姑娘。”那姑娘咧嘴歡笑,說道:“是啊,我叫傻姑。”三人一聽可都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