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崖頂疑陣(第2/16頁)

韓寶駒心中模棱兩可,決斷不下,見七妹淚光瑩瑩,神色可憐,就道:“我在四弟一面。要殺靖兒,我終究下不了手。”

這時六人中三人主張對郭靖下殺手,三人主張持重。朱聰嘆道:“要是五弟還在,咱們就分得出哪一邊多,哪一邊少。”

韓小瑩聽他提到張阿生,心中一酸,忍住眼淚,說道:“五哥之仇,豈能不報?咱們聽大哥吩咐罷!”柯鎮惡道:“好,回去。”六人回到帳中,個個思潮起伏,心緒不寧。

柯鎮惡道:“待他來時,二弟與六弟擋住退路,我來下手。”

那晚郭靖爬上崖去,那道人已在崖頂等著,見他上來,便向巨石旁一指,悄聲道:“你瞧!”郭靖走近一看,月光下見是九個骷髏頭,嚇了一跳,顫聲道:“黑風雙煞又……又來了。”那道人奇道:“你也知道黑風雙煞?”郭靖將當年荒山夜鬥、五師父喪命,以及自己無意中刺死陳玄風的事說了一遍。述說這段往事時,想到昔日荒山夜鬥雙屍的諸般情狀,心中不寒自栗,語音不斷發顫。刺死陳玄風之時,他年紀尚極幼小,但那晚的情景實在太過可怖,已深深印入小小的腦海之中。

那道人嘆道:“那銅屍無惡不作,卻原來已死在你手!”郭靖道:“我六位師父時時提起黑風雙煞,三師父與七師父料想鐵屍已經死了,大師父卻總是說:‘未必,未必!’這九個骷髏頭是今天擺在這兒的,那麽鐵屍果然沒……沒死!”說到這句話,忍不住打個寒噤,問道:“你見到她了嗎?”那道人道:“我也剛來了不多一會,一上來就見到這堆東西。這麽說來,那鐵屍定是沖著你六位師父和你來啦。”郭靖道:“她雙眼已給大師父打瞎了,咱們不怕她。”那道人拿起一顆骷髏骨,細細摸了一遍,搖頭道:“這人武功當真厲害之極,只怕你六位師父不是她的敵手,再加上我,也勝不了。”郭靖聽他說得鄭重,心下驚疑,道:“十年前惡鬥時,她眼睛不盲,還敵不過我七位恩師,現下咱們有八個人。你……你當然幫我們的,是不是?”

那道人出了一會神,道:“先前我已琢磨了半晌,猜想不透她手指之力怎會如此了得。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她既敢前來尋仇,必是有恃無恐。”郭靖道:“她幹麽把骷髏頭擺在這裏?豈不是讓咱們知道之後有了防備?”那道人道:“料想這是練九陰白骨爪的規矩。多半她想這懸崖高險難上,必定無人到來,哪知陰差陽錯,竟教咱們撞見了。”

郭靖生怕梅超風這時已找上了六位師父,道:“我這就下去稟告師父。”那道人道:“好。你說有個好朋友要你傳話,最好是避她一避,再想善策,犯不著跟她硬拚。”

郭靖答應了,正要溜下崖去,那道人忽然伸臂在他腰裏一抱,縱身而起,輕輕落在一塊大巖石之後,蹲低了身子。郭靖待要發問,嘴巴已被按住,當下伏在地上,不敢作聲,從石後露出一對眼睛,注目凝視。

過不多時,懸崖背後一條黑影騰躍而上,月光下長發飛舞,正是鐵屍梅超風。那崖背比崖前更加陡峭,想來她目不見物,分不出兩者的難易。幸而如此,否則江南六怪此時都守在崖前,要是她從正面上來,雙方一動上手,只怕六怪之中已有人遭到她的毒手了。

梅超風鬥然間轉過身子,郭靖嚇得忙縮頭巖下,過得片刻,才想起她雙目已盲,又悄悄探出頭來,只見她盤膝坐在自己平素打坐的大石上,做起吐納功夫來。郭靖恍然大悟,才知這呼吸運氣,果然便是修習內功,心中對那道人暗暗感激不已。

過了一陣,忽聽得梅超風全身發出格格之聲,初時甚為緩慢,後來越來越密,猶如大鍋沙炒豆,豆子熟時紛紛爆裂一般。聽聲音是發自人身關節,但她身子紋絲不動,全身關節竟能自行作響,郭靖雖不知這是上乘奇門內功,但也覺得此人功夫實在非同小可。

這聲音繁音促節的響了良久,漸漸又由急而慢,終於停息,只見她緩緩站起身來,左手在腰裏一拉一抖,月光下突然飛出爛銀也似的一條長蛇來。郭靖吃了一驚,凝神看時,原來是條極長的銀色軟鞭。他三師父韓寶駒的金龍鞭長不過六尺,梅超風這條鞭子竟長了七八倍,眼見是四丈有余。

只見她緩緩轉過身來,月光照在她臉上,郭靖見她容顏仍是頗為秀麗,只是閉住了雙目,長發垂肩,一股說不出的陰森詭異之氣。

一片寂靜之中,但聽得她幽幽嘆了口氣,低聲道:“賊漢子,你在陰世,可也天天念著我嗎?”只見她雙手執在長鞭中腰,兩邊各有二丈,一聲低笑,舞了起來。

這鞭法卻也古怪之極,舞動並不迅捷,並無絲毫破空之聲,東邊一卷,西邊一翻,招招全然出人意料之外,突然間她右手橫溜,執住鞭梢,四丈長的鞭子伸將出去,搭住一塊大石,卷了起來,這一下靈便確實,有如用手一般。郭靖正在驚奇,那鞭頭甩去了大石,忽然向他頭上卷來,月光下看得分明,鞭頭裝著十多只明晃晃的尖利倒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