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九王朝闕(第3/17頁)

兩股真氣一冷一熱,一柔一剛,穿過會陰,直抵腳心。在湧泉穴盤旋時許,直到冷者變熱、熱者變冷,才又雙雙流回,在“命門穴”匯合,順著背脊直沖後頸。過了“玉枕穴”,忽又一分為二,熱氣沖上頭頂,冷氣順著舌尖流入咽喉,那感覺就像是三伏天喝下一杯冰雪水,暢快之極,難以言喻。

真氣忽集忽分,忽冷忽熱,樂之揚驚奇之余,又覺十分不解,渾不知無意之中突破瓶頸、修為精進,時下水火相濟、龍虎交媾,一身之中造化陰陽,正是自古練氣士夢寐以求的秘境。

久而久之,樂之揚只覺身輕意爽,飄飄欲舉,四面至幽至寂,眼前大放光明。寂靜中,他的知覺變得異常敏銳,尤其一雙耳朵,數十丈之外,花落鳥飛,無不清晰可聞。

霎時間,樂之揚的心裏湧起一股喜悅,活潑潑,亮堂堂,正如佛經裏所說:“見大光明、得大歡喜”,這一股歡喜滿足,絕非語言所能形容。

又過良久,樂之揚收功起身,凝神內照,只覺神滿氣足,陰柔、陽剛兩股真氣有如兩股泉水,隨他心意,分合自如。

樂之揚察看一陣,忽又想起《劍膽錄》裏的《夜雨神針譜》,尋思道:“針譜裏說,若要發出神針,必須‘剛勁為弓背,柔勁為弓弦’,我如今有了陽剛、陰柔兩股真氣,何不試試這個法子?”

他走出雲房,來到一棵松樹下方,一掌拍中樹幹,松針零落如雨。樂之揚袖袍一拂,收起松針,取了一枚,依照針譜上的法子發出,嗤的一聲,松針飛出一丈多遠,釘在墻壁之上。

樂之揚又驚又喜,試想松針何等輕飄,若非這個法子,飛出三尺也難,如果換了金針,豈不一發傷人?

庭中草木茂盛、蚊蟲甚多,樂之揚耳力精進,聽其聲,知其形,縱在暗夜之中,也能聽出飛蟲的方位。他取了一枚松針,射向一只飛蛾,誰知用力過猛,松針落空,與蛾子掠身而過。

樂之揚並不氣餒,聽聲辨位,接著試針。起初屢射屢空,試了一百余次,忽地開竅,把握住輕重緩急,一揚手,松針電射而出,將一只飛蛾釘在樹上。

從此之後,樂之揚一發不可收拾,嗤嗤嗤接連發針,起初二十針方能射中一只蛾子,到了後來,七八針就能射中一只蚊子。

這麽忘我苦練,不知不覺,天已大亮,陽光照入庭院,樂之揚定眼一瞧,地上密密麻麻盡是飛蛾蚊蟲,均被松針刺穿,統統僵伏在地。

樂之揚小睡了一會兒,興致不減,又到陽明觀後的樹林裏射殺蒼蠅。不過兩日工夫,林中的蒼蠅幾乎絕跡。這麽晝夜苦練,手法越見精妙,松針一旦發出,十只飛蟲之中,不過兩三只能夠脫身。樂之揚望著滿地蟲屍,心中大為得意,暗想:“比起金針,松針更好,金針稍一不慎便會傷人,松針固然能射殺蟲子,射中人體,頂多不過刺入寸許,即可制住穴道,又不會傷人性命。”

意想及此,他斷了打造“夜雨神針”的念頭,采集一袋松針隨身攜帶。殊不知,“夜雨神針”出自“窮儒”公羊羽的“碧微箭”,當年公羊羽用的正是松針。後來雲殊為了征戰殺敵,將松針變為金針。金針殺人固然厲害,可是比起“碧微箭”來,卻少了幾分瀟灑寫意,樂之揚舍金就木,返璞歸真,一掃“夜雨神針”的戾氣,大合“碧微箭”的法意。

這一日,朱允炆派人傳召。樂之揚進了東宮,未到書房,忽聽一陣琴聲,彈的是一支《月兒高》。樂之揚凝神細聽,但覺指法尚可,意境卻是平平,若與朱微相比,遠不及小公主一個零頭。

樂之揚邊聽邊走,進入書房,但見撫琴的是一個中年樂師,黃子澄等人站在一邊,見他進來,頭也不擡。朱允炆坐在書桌之後,望著撫琴男子微微皺眉。

樂師一曲奏罷,站起身來,抖索索退到一邊。朱允炆沉默片刻,忽道:“黃先生,你聽這曲子如何?”

“聽來甚好。”黃子澄恭聲答道,“中正平和、不怨不傷,正如孔子聞韶,聽此一曲,三月不知肉味。”

朱允炆將信將疑,樂之揚卻忍不住笑出聲來,黃子澄不悅道:“你笑什麽?”樂之揚笑道:“我笑這孔夫子當真可憐。”

“大膽。”黃子澄怒道,“孔聖先師,也是你隨便汙蔑的麽?”樂之揚笑道:“我說他可憐就是汙蔑,黃大人害他老人家一輩子吃素,卻又算是什麽?”

黃子澄一愣:“你胡說什麽?”樂之揚笑道:“這支琴曲平常得很,別說琴中無心、曲中無魂,一頭一尾還彈錯了調子,‘黃鐘’彈成了‘林鐘’,‘南呂’彈成了‘姑洗’。這樣的曲子,孔夫子也能三月不知肉味,那麽聽了真正的好曲子,那還不吃一輩子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