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孤島無雙(第4/13頁)

“一派胡言!”葉靈蘇口中呵斥,心裏卻隱隱歡喜。她天生麗質,從小聽慣了稱頌之詞,對此早已厭煩膩味,可是不知為何,這些阿諛奉承的話從樂之揚嘴裏說出來,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心裏模模糊糊,只盼他多誇獎幾句才好。

樂之揚不知她小女兒的心思,轉念之間,又去挖苦兩個劃船的苦力:“大和尚,你這掄槳的樣子,很有‘黑虎掏心’的架勢啊。說到‘黑虎掏心’,也不知是大師的心黑,還是黑虎的毛黑,我看多半是心黑一些。唉,明尊主,你這一下莫不是‘鯨息功’裏的絕招?頭在前,臀在後,扭肩擺胯,忽上忽下,三分像鯨魚,七分像王八。哎,是了,聽說鯨息功有六大奇勁,不知道有沒有‘王八氣’這一說?”

沖大師聽如不聞,明鬥卻氣得兩眼直翻,費了好大氣力,才把揮槳打人的沖動按了下去,心中暗暗發狠:“你小子只管說,將來落到老子手裏,老子拔了你的舌頭喂王八。”

行駛了兩個時辰,仍是汪洋一片。席應真和樂之揚換過船槳,又劃了兩個時辰,天邊出現了一道黑線。小艇悠然向前,一座孤島徐徐展現,島如圓盤,內外三層,外層礁石林立、蒼黑墨染,內層草木蔥蘢、綠意參天。內兩層,有如烏珠翡翠,環繞一座奇峰,危崖聳立,峭壁如削,形如古神巨靈,俯瞰蒼茫大海。

沖大師站起身來,合十笑道:“善哉、善哉,這就是無雙島了。”

“無雙島?”樂之揚笑道,“好大的口氣。”

“你懂個屁。”明鬥冷笑一聲,說道,“當年釋印神自號‘天下第一人,世間無雙道’,打遍中土全無抗手。後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厲害道士,兩人一戰之後,釋印神折了威風,離開中土,創立了靈鰲島一脈。相傳他後半生落落寡歡,一直思索打敗那道士的法門,直到晚歲方有所得,故而將這島嶼叫做‘無雙島’。島、道諧音,應是釋印神自負無雙之道,找到了克制道士的法子。”

席應真冷不丁道:“明尊主,你說的那個道士可是單名一個‘靈’字?”明鬥點頭說:“正是靈道人,他有一只‘靈道石魚’,相傳載有無上神功,後來幾經流傳,不知所終。江湖上傳言,朱元璋攻破平江之時,那石魚曾經出現過一次。席真人,你跟姓朱的交情不淺,可曾聽說過這個消息?”

“略有耳聞。”席應真漫不經意地說,“那時張士誠新破,人心不安,流言甚多。”

明鬥“哼”了一聲,冷笑說:“席道長何必隱瞞,那東西就在朱元璋手裏吧!”

席應真只是笑笑,懶得分辯。樂之揚的心子卻是咚咚亂跳,望著那座島嶼,遙想釋印神、靈道人驚天一戰,一時心神恍惚,忘了身在何處。

駛近孤島,四周巨石磊磊,均有數人來高,其間水道縱橫、縈繞迂回,小艇駛入其中,巨石遮天,晦暗不明,兩側危崖高聳,斜倚如傾,一如猙獰巨獸,直要撲將過來。

水道中十分寂靜,浪濤沖擊巖石,發出沙沙響聲,時如千蛇吐信,時如百鬼私語,一股詭秘之氣彌漫四周,使人神魂搖蕩,生出恍惚之想。

船行半晌,四周越發晦暗,沙沙之聲越發紛繁,儼如耳畔低語,在在催人入睡。也不知是太過疲憊還是別的原因,樂之揚迷迷糊糊,身子如負千鈞,只想趴在船上大睡一場。

睡意方起,樂之揚體內的真氣便活躍起來,應著耳邊異響,東一鉆,西一竄,快如流電,慢如蛇蚓。他陡然清醒,環顧四周,黑漆漆、陰森森,不似人間之地,倒似陰曹地府。突然間,他打了個寒戰,心中生出一絲迷惑:這條水道為何如此之長,小艇行駛許久,遲遲不見抵岸?

四周安靜得古怪,樂之揚轉眼看去,葉靈蘇雙手抱膝,美目半閉,濃長的睫毛一閃一動,雪白的面頰沁染紅霞,瑤鼻微微皺起,呼出的氣息輕細綿長,含有一股動人的甜香。

樂之揚越發驚訝,轉眼再看,席應真盤膝端坐,雙眼半開半合,透出呆滯目光。樂之揚只覺不妙,想要張口叫喊,不知為何,話到嗓子眼裏,忽然心生慵懶,一個字也不想多說。

再看沖大師和明鬥,兩人亦是一般情形。沖大師尤其古怪,兩眼分明睜開,卻了無神采,呆呆盯著前方,俊秀的面孔像是一張白玉雕刻的面具,礁石的暗影從他臉上滑過,越發叫人毛骨悚然。

樂之揚越看越怪,仿佛陷入了一場無涯的噩夢,其他人就在眼前,分明觸手可及,但又不知為何,腳不能擡、手不能動,唯有體內的真氣隨著沙沙之聲流轉,忽上忽下,時快時慢。

他與睡魔較量,恨不得一死了之,但以僅存神意,任由沙沙之聲引導那一股真氣,上抵百會,下至湧泉,走了三五個大周天,睡意稍稍減退,胸中氣息流轉,越積越厚,不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