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知音可賞(第8/13頁)

正沮喪,忽聽嗖的一聲,一樣東西穿過門下小窗,落在幹草堆上。樂之揚只恐有詐,閃身跳開,定眼一看,卻見草堆上躺了一只金黃油亮的雞腿。他先是一驚,跟著大為疑惑,叫道:“葉靈蘇,你幹嗎?”

少女冷冷說道:“這雞腿你頂好別吃,活活餓死才好呢。”話沒說完,樂之揚已經撲了上去,抓起雞腿大咬大嚼,那吃相好比餓鬼投胎,還沒吃出味兒,一條雞腿就已經進了五臟廟,剩下一根骨頭,樂之揚舔了又舔,仍覺回味無窮。

忽然白光一閃,一只瓷盤穿過小窗,瓷盤上盛著一條清蒸鯛魚,通身完好,一箸未動。樂之揚大喜過望,捧起盤子嗅了又嗅,嘖嘖贊道:“好魚好魚,可惜沒有筷子。”說完伸手要抓,忽聽葉靈蘇叫道:“貪吃鬼,不嫌臟麽?”嗖嗖兩聲,又飛來兩只竹筷。樂之揚也不客氣,拾起筷子,大快朵頤,但覺有生以來吃過的魚中數這一條最為鮮美。

接下來,葉靈蘇就像變戲法兒,一會兒送來米飯,一會兒送來羹湯,樂之揚餓了兩天一夜,來者不拒,吃得不亦樂乎。待到吃完,才想起這些飯菜的來歷,心中不勝感激,說道:“葉姑娘,大恩不言謝,要不是你,我真叫他們活活餓死了。”

葉靈蘇沉默時許,輕聲問道:“你知道誰要餓死你嗎?”

“人選多了。”樂之揚扳著指頭,“陽景嫌疑最大,明鬥也不是好人,雲裳也是一個大大的疑犯,我取笑過他,這人心胸狹隘,很會告人刁狀……”

“住口!”葉靈蘇的聲音裏飽含怒氣,“大師兄不是那樣的人,他若恨你怨你,只會當面動手,不會暗地裏害人。”

樂之揚聽了這話,老大無味:“他不暗地裏害人,怎麽向他爹告刁狀?”葉靈蘇奇道:“他什麽時候告過刁狀?”

“不是他告刁狀,雲虛又怎麽知道我說笑話的事情?”

“聽到的人多了,你又憑什麽只怪他一個?”葉靈蘇處處為雲裳開脫,樂之揚心生疑惑,笑著問道:“葉姑娘,這位雲大師兄是你的心上人麽?”

“胡說!”葉靈蘇怒道,“樂之揚,你再胡說八道,我就不管你了,隨你餓死渴死。”

好漢敵不過肚餓,樂之揚只好說,“好,好,雲裳兄最清白,比月亮裏的兔子還白。”葉靈蘇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我看你口服心不服。”

“你怎麽知道我心不服,難不成你鉆進來看過?”

“你的臟心爛肺,我才懶得看呢。”

樂之揚哈哈大笑。那邊沉寂片刻,葉靈蘇忽又說道:“你把碗碟送到門外來,其他人知道我送你吃喝,一定又會生出閑話。”

“閑話就閑話,我才不在乎!”

葉靈蘇冷冷道:“你是大男人,沒臉沒皮無所謂,閑話傳出去,壞的都是我們女人的名節。”

樂之揚嘆道:“又是我的錯。”說著收拾碗碟,送出窗口,問道,“這麽遠,你怎麽收回……”話沒說完,對面囚室中飛出一根白色的綢帶,一纏一卷,便將一只海碗卷了過去,力量之巧,拿捏之妙,當真匪夷所思。正驚訝,白綢帶吞吞吐吐,又將剩余的碗盤一一收回。

樂之揚看了一會兒,忽地拍手笑道:“我明白了,這是楊風來的功夫。”

“咦!”葉靈蘇微感吃驚,“你見過楊尊主出手?”

“見過!”樂之揚繪聲繪色,將仙月居上的打鬥說了一遍。葉靈蘇默默聽完,冷不丁問道:“那時候,你的身邊還有誰?”

“我身邊?”樂之揚一愣,“你怎麽知道我身邊有人?”

“好幾次你都說到‘我們’,‘我們’看見,‘我們’讓開,說到這兩個字眼兒,你的語氣柔和得不得了。我猜啊,不但有人,還是一個女人。”

這一番話勾起了樂之揚心中的至憾,一時心血翻騰,不知道從何說起。葉靈蘇又說:“這個女子,是不是朱微姑娘?”她事事猜中,樂之揚心中不快,大聲說:“若不是呢?”

葉靈蘇冷哼一聲,說道:“那你就是一個薄情寡義、三心二意的無恥之輩。”

樂之揚呆了呆,嘆氣說道:“重情重義又如何?我再鐘情十倍,也不能和她在一起的。”

“為什麽?”葉靈蘇心生好奇,忍不住追問,“既是情人,又為何不能在一起?”

這一段經歷就是樂之揚心底的傷疤,平時他天性樂觀、若無所覺,可是輕輕一觸,便有難忍之痛。更讓人難受的是,他的遭遇太過離奇,說出來也沒人肯信。一是秦淮河的小痞子,一是大明朝的小公主,雙方兩情相悅,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何況事關朱微的名節,樂之揚寧可將此事爛在心裏,也不願多說一字,想了想,嘆氣說道:“這世上總有一些無可奈何的事情,說起來只會讓人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