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孽債難償 問花花不語前緣未證 對月月無言

玉羅刹身形一起,飛燕般疾掠而下,問道:“什麽事情?”卓一航剛剛奔到谷口,玉羅刹已到身旁。卓一航跳上一塊巖石道:“我似乎瞧見有人,倏又不見,在峽谷裏瞧不清楚,你上來看。”玉羅刹道:“誰敢到此?”跳上巖石,四面瞭望,不見人跡,笑道:“明月峽形勢極險,敵人若敢單身到此,那就是送死來了,莫非是你眼花麽?”卓一航道:“你跳上山壁之時,我偶然外望,……”話未說完,玉羅刹忽然把手一揚,一片銀光燦爛,向亂草之中擲去,原來玉羅刹耳聰目靈,只一瞥眼已發覺有人窺伺在側,故作毫無防備,傲慢地說出輕敵之言,分其心志,然後突然出手,將獨門暗器定形針,漁翁撒網般向敵人疾撒,心想:你縱是頂兒尖兒的角色,也難逃我這飛針刺體之災!

哪料飛針撒處,一片繁音密響聲中,荊棘草叢裏突然跳起一人,玉羅刹眼睛一亮,突見一朵大紅花在眼前一晃,來人現出身形,竟是紅花鬼母公孫大娘!

紅花鬼母哈哈笑道:“一別三年,你出手越來越辣了!只是你如此接待客人,豈非太過分麽?”龍頭拐杖頓地有聲,笑得鬢邊的大紅花在曉風中亂顫!

玉羅刹吃了一驚,隨即笑道:“原來是你!你放著你那賊漢子不加管束,到此何為?難道是想與我再比一場麽?”紅花鬼母忽莊容說道:“要不要比,那就全看你了!”卓一航急道:“公孫大娘,你是武林前輩,一諾千金,三年前之約難道就忘記了嗎?怎麽又提起比試之事?”

公孫大娘道:“我此來為的正是三年前之約,玉羅刹我來向你求情了!”玉羅刹道:“不敢!你挑明簾(明白直說之意),劃道兒(你意欲如何盡管定下辦法之意)吩咐下來吧!”紅花鬼母說道:“不錯,我那賊漢子是偷偷溜出家了,但他出來不過幾天,我知道他未做過惡事,請你手下留情,將他交回與我!我保他以後不再與你為難!”原來公孫大娘發現丈夫偷走之後,立即追蹤,在廣元城外碰見敗逃的慕容沖,慕容沖誑她說:“尊夫已經被玉羅刹捉去了。你要討人到明月峽向玉羅刹討去。她在那裏做山大王呢!”紅花鬼母信以為真,救夫心切,竟然不問青紅皂白,真的一口氣趕到明月峽來向玉羅刹要人了。

玉羅刹聽紅花鬼母道出來意之後,先是哈哈一笑,繼而冷冷說道:“你的賊漢子不在這兒!”紅花鬼母道:“慕容沖豈敢騙我?”玉羅刹抱劍當胸,並不答話,嘿嘿冷笑。紅花鬼母怒道:“你笑什麽?”玉羅刹道:“笑你溺愛不明,笑你好壞不分。你那賊漢子是何等樣人?你難道還不曉得,他溜了出來,豈有不作壞事之理,就在一個更次之前,他還和慕容沖一道,攻打清虛觀,要捉熊經略的參贊嶽鳴珂。這不算做壞事麽?”卓一航接口說道:“可憐熊經略給奸閹害死,傳首九邊,冤沉海底,他們還不肯放過,還要斬草除根,他們知道嶽鳴珂身上有熊經略的遺書,就不惜萬裏追蹤,務必要去之而後快!他們毀了國家的萬裏長城,還要將熊經略所著的制敵之書,搜去獻媚外敵!公孫大娘前輩,請問這是不是人天共憤之事?”公孫大娘和玉羅刹都還未知熊經略遭慘死之事,聞言吃了一驚,都道:“這消息是真的嗎?”卓一航道:“如何不真?熊經略的遺書就在我這兒,公孫大娘你若想助尊夫得奸閹之寵,獵取榮華,我便將此書與你!”紅花鬼母呼的一杖,將一塊巖石打得石屑紛飛,怒道:“你當我是何等樣人?若你們所說是真,我那賊漢子任由你們殺剮,若然你們有半句虛言,嘿嘿,玉羅刹,那我可要和你再決個勝負!”玉羅刹道:“你盡管再去查,哈,你信慕容沖的話,不信我的話,你查明之後,若不向我陪罪,你不找我,我也要找你決個勝負呢!誰還怕你不成?”紅花鬼母滿腹狐疑,心道:我且找慕容沖來和她對質,提起拐杖,飛身奔出山谷。

玉羅刹籲了口氣,眼淚滴了出來,潸然說道:“熊廷弼是個好人,這樣慘死,真真可惜!”卓一航與玉羅刹相識以來,從未見她哭過,知她心中定是非常悲痛。玉羅刹以袖揩淚,忽然說道:“小闖王之言不錯,要靠朝廷抵禦外寇,那比盼日頭從西邊出還難!”卓一航道:“誰個小闖王?”玉羅刹道:“那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將來代替朱明而有天下,我看就是他了!”卓一航從未聽過玉羅刹這樣稱贊別人,不禁大為驚奇!玉羅刹忽又說道:“熊廷弼之死固然可哀,但也不見得除了他便無人能禦外寇。”卓一航道:“聽‘小闖王’這個綽號,想必又是一位綠林英雄了?”玉羅刹道:“正是。”卓一航默然無語,半晌忽道:“現今朝廷大軍雲集西北,陜西三十六煙塵全都掃滅,你何苦還在綠林廝混?”玉羅刹眉頭一皺,忽又展眉笑道:“我和你三年不見,一見面且先別爭論吧。”撮唇一嘯,召喚巡邏女兵,女兵出來迎接,玉羅刹與卓一航登上高山,繞著山寨巡視一周,卓一航見山寨雖小,卻是依著險要的形勢建築,布置得甚為嚴密,山上奇峰突出,猶如一頭猛虎,張著大嘴,對著下面的峽谷,卓一航心道:“這裏真如世外桃源。料想官軍極難攻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