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戎馬逸 第十四章 萬國歸心有女臣(第3/4頁)

他看著杜方檸的神色,就猜知那北庭都護府中的諸官多半就是出自‘仆射堂’門下。他們與杜方檸間保持著一種很冷淡的客氣——倒也是,杜方檸雖在塞外用事,卻原非朝廷委派。大家也都知道她是個女子,且根脈不同,實不好太過親熱的。

可古超卓對韓鍔卻大是熱情,想來知道他雖與方檸交好,實際卻非東宮一派。自己仆射堂縱算拉攏不來這個人,起碼也要保持住一份交情在。

有了這些心底的算盤在,場面一時頗為微妙。入座後,斟起酒來,只聽古超卓道:“承韓兄奠定基業,兄弟這次北庭都護府的籌建卻也還算順利。這數月以來,也一直沒有羌戎人騷擾。只是十數日前,伊吾城北,據探馬來報,忽現羌戎左賢王遊騎,這卻不知是什麽原因了。兄弟印象中以為羌戎王所劃分的勢力,這西北一帶,該是右賢王的勢力所罩呀。”

韓鍔還沒有開口——他一見古超卓,就知他在猜測自己突然出行數月又突然而回的目的。他走之前雖與古超卓面談過,卻沒有告訴他自己此行的打算。古超卓心中只以為韓鍔是見邊塞之事日益規整,朝中又有舊識來,不便再與杜方檸再在一起,加上也深知他的野性兒,才突然這麽掛冠而去的。但為安民心,他一直沒有對外透露韓鍔已走,更沒有上報朝廷,不想以朝中爭鬥幹擾韓鍔之離去,這也算他作為一個朋友的一點心意——卻聽杜方檸已悠悠接口道:“那是因為,左賢王現在已不受羌戎王控制,而且左賢王之位已經易人,是前王之弟圖肅。”

滿座一驚,大家都知道羌戎王烏畢汗雄才大略,所謀也大,怎麽左賢王會已脫其控制?

古超卓也吃了一驚,沉吟道:“杜副使這消息卻是從哪兒來,有何根據?這事很大,卻不知左賢王為何易人?又為何脫出的羌戎王控制?”

杜方檸遊目一顧,掃過滿座之人臉上,淡淡道:“我這次隨韓宣撫使驥尾,秘而不宣,直奔漠北,就是為羌戎王正招集眾部齊集青青湖以平左右賢王之爭。韓宣撫使心懷大略,不欲先招揚為人所知。他圖謀刺殺羌戎王,以解邊塞燃眉之急——如烏必汗一死,羌戎必內亂。而羌戎之亂,本除烏畢汗外無人可以壓服住。所以只要烏畢汗一死,羌戎便無足慮,我們剛從青草湖回來。所以,這消息算是我親身打探來的。”

她一言既出,已是滿座皆驚,連古超卓也是大驚。人人盯向韓鍔與杜方檸,只見韓鍔木然無語,似是不願自矜其功一般,也不知他們這一次冒險刺殺是何結果,便人人盯向杜方檸的朱唇之上。

杜方檸淡然一笑:“我隨韓宣撫使這一行的結果就是:烏畢汗伏誅,羌戎已經內亂,不可收拾;左右賢王已公開反目,青草湖上,屍橫遍野;其余二十余部族,倉惶無主。因左賢王圖肅勢盛,且為人生性剽悍難治,我們已與右賢王密會。訂得密約,彼此不犯,且暗助他對抗左賢王圖魯。各位大人,邊塞雖苦,諸位卻自此可以小安了。”

烏畢汗已死?羌戎王伏誅?——滿座官員都驚得合不攏嘴巴來。古超卓卻猛地望了韓鍔一眼——長庚一出,當真無比之利!有此一劍,天下又誰敢爭鋒?

韓鍔卻依舊默默地木然無語。古超卓忽端起一杯酒,站起身,敬向韓鍔道:“韓兄,在下無話可說!你舍身赴險,親歷萬難,卻不知成全了天下多少人的性命,更不知遭遇了多少磨難。來來來,我古超卓敬你一杯!”說完,他一仰脖,一杯酒就已喝下。韓鍔見狀,也自忙忙站起,端起一杯酒。他本不善言詞,但有古超卓這一句,也就夠了,起碼可以免卻些許他為陷羌戎之民於水深火熱中的自責,他也仰脖一飲而下。

古超卓哈哈大笑,又沖杜方檸勸酒道:“杜副使果然巾幗……”說到這兒,他想起朝廷體制與漢人規範——杜方檸女扮男裝,這一層卻不好點破,一笑住口,又仰盡了一杯。

他們彼此雖派別不同,心存睚眥,但古超卓為人坦蕩,說來也還至誠。杜方檸微微一笑,側目看了韓鍔一眼。她雖一向好強,卻也無跟韓鍔爭功之念。心中忽生感慨,如果,鍔他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夫君。自己千裏從夫,以謀功業,面對這眾人仰慕,那種坦蕩感覺,該會是多好?

這幾乎還是她有生以來頭一次起了點“出嫁從夫”的念頭,可是……她心中微微一嘆,喝下了這一杯酒,把那一點點苦澀也埋在了酒杯裏。

這件大事一經宣布,滿座皆歡。強敵已去,大家一時也忘卻了自彼此間的恩怨爾汝,不由一時開懷起來,那是壓在心頭生命之上的重厄一旦解脫後的輕松。杜方檸笑向韓鍔道:“韓宣撫使,咱們這就傳命叫宣撫司的衙門,並托古兄的北庭都護府衙門聯名發榜,宣告下這個消息吧,叫十五城中的百姓也開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