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戎馬逸 第十三章 兩宮無事安磐石(第3/8頁)

兩人離席時,眼中卻交換了一下驚疑的眼色:這羌戎王叫他們來,只是為了讓他們喝一碗酒?這算什麽,是賞賜嗎?

他兩人退下後卻被安排在陳果子的帳篷內。陳果子的這個帳篷的陳設卻極為古怪,種種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充塞其間,有漢家的,也有羌戎人的。什麽小泥猴兒呀,佩玉呀,酒杯呀,紈扇呀,裝飾精美的佩刀呀……林林總總,說不上一共有多少。有的一看就價值連城,有的卻只是極拙劣的大路貨色。因為東西都小,更顯得這個帳篷內五彩輝煌,分外零亂。杜方檸也算見多識廣,卻也不由看呆了。

她回眼看向韓鍔,卻見韓鍔正一臉愕然,臉上似有一分憐惜的神情。她用肘捅了捅韓鍔胸口,笑道:“怎麽了?”

韓鍔低聲一嘆道:“這孩子……”

杜方檸蚩聲道:“他不是孩子,他的年紀可比你大多了去,他就是個變態的小侏儒。”她說話時一臉鄙薄神色。

韓鍔卻只靜靜道:“如果我不是另有機緣,也許,我長到現在也就跟他沒什麽不同。”

杜方檸有些怔怔地望著他,沒有摸清他話中是何含意。

韓鍔的眼卻空空的,倏然間想起小計。如果小計在,他會懂得他說的是什麽的。在心底很深很深處,他有時覺得,自己還是那個稚弱無依的孩子……長安城外的冬,空空的曠野,荒涼的墳頭。一個一臉空白的孩子,除了恐懼,還是恐懼。如果不是遇到師父,他現在會是什麽樣的呢?

有的人,是用一生也走不完從孩子到一個‘成年人’之間那麽迢迢的路程的。因為缺憾,因為錯過,哪怕他以後在這個成人的世界中變得多麽陰險,那也是一個孩子似的報復式的陰險。

他突然記起那天深夜爆發在青草湖深處的煙花,與煙花一明下那孩子一亮的臉。他起身走向帳外,陳果子的帳篷是單獨的,孤孤獨獨地立在這羌戎人的連帳之內。他想起那煙花一謝之下那孩子瞬間老去的容顏,猛地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被摔碎的感覺,一滴淚不知不覺地就在他的頰上滑下,但他自己都沒有覺察。

可他預知了自己可能突然而至的軟弱,所以才會突然抽身走到帳外。而這些,沒有人懂,包括方檸,她也不懂。

他突然聽到身邊有一點聲息,一回頭,只見陳果子正有些怪怪地看著自己。雖然不了解關於他的一切,韓鍔卻直覺地覺得他是一個好敏感的孩子——不知怎麽,他總還覺得這個實際年齡可能比他要大上十來歲的人還是個孩子。

見他看向自己,陳果子的臉色忽然板了起來,很不高興似的,冷笑道:“吹冷風醒酒嗎?不用了,那酒是永遠醒不了的。”

說著,他一轉身,一蹶一蹶地就進了帳篷。轉身之前,他的眼光劃過韓鍔的臉,韓鍔才驚覺自己臉上有一滴淚。他伸袖拭了,跟到帳門口,只聽那陳果子正在對杜方檸道:“兩個刺客傷得不重吧?是還想行刺吧?”

韓鍔與杜方檸一驚,他們本就覺得這陳果子來歷行事極為古怪,更搞不清他到底為什麽要救自己。只聽他冷冷笑道:“你們兩個還是省省吧,你們想刺殺羌戎王?憑你們兩個以為就行?喝了那‘屠酥’酒後,還有力氣殺人也說不定,不過最多只能殺我這樣先天不足後天也沒補全的人,要想刺殺大汗,你們還是省省吧。”

韓鍔與杜方檸這才大驚,默默一提氣,才驚覺體內氣息大是不對。只聽陳果子冷冷道:“那可是大金巴活佛送給我們大汗的藥。無論什麽人喝下,十天半月之內,要想用力氣殺人,只怕都提不起平日十分之一的勁來。大汗因為左賢王不遜,久想換掉他。但大汗一向倨傲,且以前左賢王父親還是我們大汗的大恩人,大汗也覺殺之不祥,才一直不好動手。加上那左賢王在羌戎之中也有不少長老支持,所以才拖到今日。”

“大汗被迫重開‘人獵’,放話給那左賢王,如果在不失旌旗的情況下獵殺白熊,就以羌戎王之位相讓。沒想那左賢王卻剛巧給你們殺了!我雖謊話連篇,以大汗的聰明,想來也不會全信的。只是現在因為祖規,加上正好要安排接替左賢王的人,一時不便殺你們。但我親眼看到他讓你們飲下了‘屠酥’。你們喝下這酒,無異常人,大汗也就不太用擔心你們了,我見你兩個功夫還不錯。怎麽,願意輔佐我當左賢王嗎?願意的話,我就會全力全你們兩個一條小命。”

他個子雖矮,說話時一雙眼卻上翻,掠過韓鍔與杜方檸的頭頂,有意顯示自己根本看不起他們一般。

只聽他冷冷道:“我跟大汗說,是我讓你們潛伏在李長申部從之中的。大汗也查了,果然你們是路上才投來的。我料得果然不錯,漢家朝廷之人,又哪裏有誰這麽大膽了?所以大汗也還就相信了我一大半,以為你們真的是為我賣命的護衛。怎麽著,跟著我,你們有命,凡事有我罩著。不跟著我,嘿嘿,就等著五馬分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