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戎馬逸 第八章 風雨時時龍一吟(第4/6頁)

杜方檸卻微微一笑:“據我猜測,他們可能已經聯系上了咯丹三殺。——那羌戎王派人來刺殺你,沒想你打的也是同樣的主意,這兩邊的刺客卻先要碰面了。大漠王與羌戎人一向交好,不可能不知咯丹三殺已至。咱們與他們這一碰,卻不知會是怎樣的一場好戰?”

她臉上笑著,喉底的聲音卻緊緊的——以二搏二,他二人對上大漠王,也許有五成勝算。大漠王莫失與莫忘熟悉大漠形勢,加上手下那精於沙漠奇襲的人馬,已足夠他們麻煩。如果加上“咯丹三殺”

……

韓鍔靜了靜,只聽他道:“這碰面遲早要來的,早來比晚來好。我如不解決掉這三個人,刺殺烏畢汗只怕也更多一道阻礙。”

杜方檸道:“可是……‘第一劍’徐懷青當年就是折在他們手下。‘第一劍’與‘無雙士’當年齊名海內。你與利與君相鬥,也並不到六成勝算。”

她想起當日長安城外舊校場中韓鍔為她而出,劍鬥利與君的事,唇角邊不由多了一分柔情。韓鍔默然了會兒:“我少年時最敬慕的人就是徐懷青。自從知道他折翼塞外後,那時的夢想就是幫他報仇。沒想,今天卻終於和他們遇上了。你別擔心,我今日的韓鍔已非當初的韓鍔了。”

見杜方檸疑惑地望著自己,韓鍔微微一頓,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了三個字:“寵、辱、經。”杜方檸一愣,她記得當初韓鍔曾對她說過,他師傅太乙真人曾對他說:如果他有一日能修習成《寵辱經》上所載,就會在劍道上有一層突破之境。不過,他想修成想來也難。——怎麽,這一年余來,韓鍔操心軍旅之余,還苦修那《寵辱經》有成嗎?

韓鍔沒多解釋,只對她說了句:“《寵辱經》不是劍術,而是心法。師傅當年是擔心我過剛易折,大概難以料定我是不是活得到修成‘寵辱驚’的時候。沒想,我還是活下來了。”

他嘆了口氣,這近兩年來,他所經之寵辱可謂多矣。寵辱經,寵辱經——其實那是寵辱“驚”呀。以寵辱不驚,靜若止水以定心境;以寵辱皆驚,翩然而動而成其靈敏。他低頭苦思,面對大漠王與咯丹三殺五位高手的聯手出動,他也不能不提起十二分的戒備。杜方檸見他垂頭不語,知他在考慮著什麽,也不打擾。有好一會兒,他們上馬行路時,韓鍔依舊默默的。可突然,杜方檸聽他叫道:“方檸,關山礙!”

杜方檸聽他叫出的卻是自己青索的招術,心中怔了怔,手下卻不慢。伸手一抖,那根青索已騰空而起,自腰間一展。只見空中一根青青如許的索兒已彎彎轉轉,橫成阻礙。韓鍔卻長叫而起,在空中撥劍一擊。他人騰在方檸馬後,一劍卻在她青索的“關山礙”阻隔之勢下發出。長庚劍劃出蒼白一線,他這一招,卻是“太乙劍法”中的“天青一線”。

關山成礙,天青一線——那蒼白的光華一閃而隱。杜方檸已會其意,青索再抖,又是一招“關山礙”,韓鍔這時卻換了個角度,再次施出他的“天青一線”。他兩人練至興起,反反復復,一連施用了小半個更次,雖只一招,卻也練得彼此額頭微微出汗。杜方檸欣喜地望著他:“鍔,真有你的。”

韓鍔道:“你我兩人聯手對敵時多矣,但從來各自向前,還暗裏爭勝,從未試過真的聯手出擊。其實,以你青索,配我長劍,如能契合,卻好像能生發出諸多妙用。”杜方檸細體剛才那一式的剛健婀娜,攻守兩備,微微點頭。她雖為女子,但武學修為極高,幾不遜於任何當世好手,且見識更佳。只聽她道:“也許,你我氣息運用還有未調和到最佳處。叠番出手,未能完全動靜相合,疲振互補。”

說著,她輕輕念了幾句自己的調息內決。韓鍔贊賞地看了她一眼,閉目苦思,半晌才睜眼道:“啊,也許該這樣。”他長吸一口氣,數著杜方檸的調息之聲,相合處才脫手一擊。杜方檸看著他的身眼步法,雖然以前都已熟悉,但那只是旁觀,這時卻要把兩人的柔韌堅忍、強悍細微契合到一處。她忽一回身,將唇輕輕印在韓鍔口上,低聲道:“數我內息。”韓鍔所練內功本緣於道家先天胎息之術。杜方檸的內息卻陰柔許多,頗近邪門雜道,韓鍔知道她是要自己以先天之氣查解她體內的內息運行。本來習於技擊之術的人,斷不肯讓任何一個人如此了解體查自己的根骨脈息的——此城一失,必為人所控——大家誰都不可能內息運行全無疏漏之所,這麽以弱點示人,卻是要生死相許之人才能做到了。

韓鍔凝神靜慮:舌為心之苗,他的一口內息綿綿長長,只覺得方檸齒頰生香,他把自己的內息探入她四肢百骸潛心體會。這一道工夫做來卻長,好半晌,韓鍔低聲道:“你左脅下穴位中有當年練功時所受的傷。”杜方檸點點頭,韓鍔心中一苦,大家只知道杜方檸天姿嬌縱,卻有幾人會想到她苦修技擊之術所受的苦楚?杜方檸卻也以內息侵入韓鍔百脈之中細細體會,只覺彼此骨脈之中,傷損淤滯之處俱都不少。這麽做大耗精神,好一會兒,兩人神形俱疲,韓鍔才輕輕從杜方檸口中抽出舌來,低嘆道:“我以前以為道家合藉雙修之術未免虛妄,沒想,卻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