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戎馬逸 第八章 風雨時時龍一吟(第2/6頁)

那濕意無由而發。這樣一種濕潤,又是為了什麽?——杜方檸閉著眼,半晌不動。睜眼看了一眼韓鍔後,又窒息了似的閉上眼,有一種被徹底融合又徹底被打敗了之後的安然。管它呢,這一生,總要輸一次吧?也不過只是輸給了這個男人,他的力氣原就大些。杜方檸生平頭一次把自己心態放得低了些,卻覺得原來這‘低’也有一份快樂與平安。只聽她口裏輕聲道:“好吧,讓你一次好了,就是這樣的好了。”

韓鍔的眼裏忽有東西濕濕的。他輕輕地揉吻著方檸的眼,杜方檸的眼睫眨了下,雙手緊緊地環住韓鍔的頸,口裏第一次低聲說起自己平生的夙願:“鍔,我不會讓你拋開我,我要跟你永不分開。”

永不?——這世上一天裏到底有多少人會提到永不?但其實又管什麽以後呢,只要說時是貼心貼肺,死心塌地的,那一瞬,其實也就是永不了。

韓鍔低聲道:“永不分開……”

杜方檸的手無意間碰到了韓鍔的肩頭,韓鍔痛得一閃。杜方檸一驚:“你受傷了?”韓鍔默然點頭。杜方檸已坐起身,一伸手,利落地就剝開了韓鍔的上衣,讓他一身曬得古銅色的肌體在沙漠中袒呈開來。她看著韓鍔自己裹紮的傷口,眉頭一皺:“這裹得算是什麽!”說著,三下兩下,就拆除了韓鍔身上的繃帶。那繃帶下的血已幹結,韓鍔身子輕輕的有些顫。杜方檸知道他痛,可手下不軟,只是眉尖隨著每一下撕扯都輕輕地跳著。她把繃帶撕開後,看了一眼傷口,口裏忿然道:“洞空刃——大漠王?”

韓鍔一回臉,只見一點煞氣從她臉上騰開,那煞氣一閃即隱,韓鍔知道:這下,自己的這個方檸是打心眼裏恨上那大漠王了。她的恨不會如普通女子般的嬌弱,她杜方檸的恨是會拔刀濺血的!只聽杜方檸道:“別動,有些地方怕會長腐肉,我給你挑開。”說著,她牙一咬,掏出一把短匕來。定定地看著韓鍔的傷口,幾下挑落後,那已微結合的痂與肉就在她匕下翻出新鮮來。杜方檸的手沒抖,可眼裏全是痛,她身子一騰。已躍到自己馬邊,掏出一革囊酒,重躍回韓鍔身邊,撥開口就一倒。

韓鍔身子被刺激得一激靈,卻聽杜方檸道:“忍著點,就好了,這樣就不會發燒了。”說著,她極快的從懷中掏出一瓶金創藥,一只手擰開蓋,一撒就撒在韓鍔肩頭上。然後雙指連點,止他血脈,又把從馬身上掏出的一束白絹細密而緊地纏在韓鍔肩上。她一甩臉,把臉上那多出的一滴水滴甩開,口裏怒道:“好你個——大、漠、王!”

她的身子輕顫,手裏卻已把韓鍔的肩頭裹紮好。韓鍔怕她氣壞了身子——他知方檸是極愛生氣的,而且,她的怒一向是極認真的,伸出一手攬住了她的腰,要岔開她的怒氣道:“你怎麽料定我是向哪個方向走的?”

杜方檸看了他一眼,眉間一笑,人已靜了下來。“那天我們在房頂提及羌戎可能內亂時,其實我就知道了你的打算。”

韓鍔靜靜地望著她。相知是什麽?相知也就是這樣吧?杜方檸忽讓他萬難防備地打了他臉上一巴掌,怒道:“你當我是什麽?——我知道你不耐那些塵世冗雜,利益爭鬥,也不想為虎作倀。更無意於什麽三州防禦使的頭銜,想憑一劍之利,刺殺那羌戎王於青草湖,因為只有他才可以平定羌戎內亂。你審時度勢,想只要他一死塞上危局立解,我會不明白你的打算?”

“——但你把我當成了什麽人?寂寞深閨極需要安慰的少婦?給我一晚的華燦就讓我可以安心的終生回憶?你欺負了人就想這麽走開?……把自己裝成一個男人一個大俠?你別把我杜方檸當做只會躺在床上想男人的女人!嘿嘿,那青草湖之行,雖千險萬險,但你即能去,我為什麽不能去?別以為你一支長庚有什麽不得了了不起,我索女方檸的名頭可還未見得弱過你去!那青草湖,要去的話,就你我同去。要是不去,大家別去!你別想就這麽把我甩開。”她一翻怒氣發作完畢,見到韓鍔呆呆的樣子,那看著自己的眼神不知是愛是憐,是敬是慕。剛才那下打他打得有些重了,只見韓鍔左半邊臉上還都是指印,她臉上倏忽間又不由轉色一笑,抱膝坐在了韓鍔身邊。韓鍔也總弄不清她的臉色怎麽會變得這麽快,只聽她口裏低聲唱道:“莫笑男裝易女妝,獨眠人起合歡床。紅顏豈甘薄命誤?青山誰披苧羅裳。呢語鬢邊唇飛度,鳴鏑戰罷指生涼。我自含嬌君懷刃,旖旎江湖歲月長……”

韓鍔只覺得唱著歌的她當真是嬌婉英颯,縱世間有千千萬萬女子,加在一起,在他心中,也斷及不上她的一顰一笑。他把臉兒向她頰邊湊去,啟齒輕輕噙咬住她散亂的鬢發……呢語鬢邊唇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