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戎馬逸 第七章 江天漠漠鳥雙去(第3/4頁)

韓鍔嘴角微微一撇,他知自己與大漠王之爭已遠非平常的江湖恩怨,而是殊死的利害之鬥。這種戰鬥,沒有什麽正大光明,彼此都會用盡兵家之詭道。卻聽一直沒開口的胖胖的莫忘說道:“韓宣撫使,你把我們兩個老頭子已逼到絕處了。自從你平定十五城,重開東西商路,下令全力打壓我老哥倆兒的商旅行隊,你早就該料到今天了。”

他倒不是有意和韓鍔扯什麽閑話,而是要在閑話中找到決勝之機。——韓鍔不簡單——他胖胖的臉上一雙小眼一見之下就已感覺:這年輕人的一身修為及毅力之堅定比他預想的還不尋常。雖然他現在已經負傷,但在大漠上住過的人都知道,一頭負傷的狼比沒負傷的往往更為可怕。只聽韓鍔冷冷道:“有我在,就不會容你們藉天下之災東西阻隔以成私欲。我給你們留的有生路,只要你們還是好好地做你們的生意,不恫嚇搶劫別的商旅隊伍。那麽,張掖一帶的關卡,以及整個河西走廊,還是會對你們開放。”

莫忘憤然一笑:“少說得那麽堂皇!我們在十五城中的商棧都是誰查封的?對了,不是你,是那個婊子杜方檸。別跟我們講什麽天下!本來這條路上的生意都是我們老哥倆兒的,那個什麽城南姓杜的看著眼熱了吧?她不只要斷我商路,還要殺我部旅,劫我財產。老大,你說,最近咱們的商旅之隊一共受到多少次洗劫?‘漠上玫’,嘿嘿,‘漠上玫’!那個女匪,領著不知哪兒招來的伊吾之兵,專門搶劫我們的商隊人馬,這下可發了吧?換了個名字以為我就猜不出了?這大漠之上,還有哪個女人敢帶出這麽一批劫匪動我老哥倆兒的財物?在十五城中她是官,在城外,她就是匪!官匪一家——你別讓我惡心了你,別跟我說得那麽堂皇!”

韓鍔一怔:“漠上玫”?那是什麽?據他口裏意思,那是一幫土匪的綽號了?還曾專門劫掠大漠王的商隊?而且頭領是個女人?他們的意思是:方檸就是那‘漠上玫’的首領?

——以杜方檸的行事為人,加上她們城南姓極需金帛的情形,以及東宮對漠北財源的依賴,韓鍔倒是有一點相信,可他從未聽方檸說過這事。他唇角苦苦一笑,當然,如果是方檸做的,她當然不會對自己說。君子可欺之以方,她一直就是這麽對付自己的。可這幾個月以來,杜方檸一直沒有這個時間吧?她的日程已經很滿,哪有機會出去劫掠大漠王?他與她倒曾數次派手下圍剿大漠王屬下,以打擊他們對十五城商旅的騷擾是真的。他們以龍禁衛與連城騎已搗平了多少大漠王的巢穴?最少有七八個吧?這一點上,他與杜方檸的道義取向還是相同的。他知道杜方檸要借此打擊東宮中另一派人馬的實力,搶奪過這個財源。

他心中正涉暇思,那邊莫失與莫忘是何等樣人?已看準時機。他們互望一眼,已經發動。就在他們將發未發的一刻,卻見韓鍔一擡頭,他懷裏還抱著那個兵士的屍體。劍橫在左膝之上,右肩與右肋下都已受傷,他要使劍,只有以左手了。

他這一擡頭,時機卻卡在莫失與莫忘將發未發之際。莫失與莫忘心中齊齊一驚,覺得他適才的失神似乎只是一個陷阱。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莫失出刀,他一刀劃地而起,就帶起了一道黃沙。那勁力似已集在那黃沙之上,那黃沙宛如刀鋒延展而出的光芒,直向韓鍔劈去。

韓鍔縱聲一嘯,長庚擊出,那空中有如凝束狀的黃沙在他劍氣一劈之下,已紛紛墜落。然後空中響起一聲尖嘯——莫忘那聞名大漠的‘洞空刃’已破空而至!韓鍔右半身有傷,行動不便,莫失與莫忘欺他的就是這一點。韓鍔卻只盤膝而坐,並不移動。可他手裏的一支長劍以靜制動,縱橫夭矯,護住自己身側。莫失面色一驚,恨聲道:“嘿嘿,你倒是博學雜收,公冶一派的‘長踞劍法’你居然也會用。”

——蜀中公冶常不良於行,獨創‘長踞劍法’,以跪踞之姿應敵,坐戰天下,於劍法中別開一脈,罕世少有。只聽韓鍔靜靜道:“公冶前輩是家師好友,在下幼時曾蒙其不棄愚陋,悉心指點過。”他口裏說得平和,手裏的劍勢卻越振越強。莫忘與他交過手,卻只覺短短幾月間,他的劍法似乎又大有進境——原來韓鍔的劍法本氣脈高揚卓厲,一發無回,可這時鬥來,卻只覺他手下更多了分沉穩冷肅。那是一份超常的鎮定,也是一分為謀大勢刻意隱忍的執著,似乎已視生死如無物,隱隱間又透出他這些日子以來指揮過千軍萬馬凝練而成的氣度。

莫失與莫忘一刀一刃夾擊而至,他兩人想來聯手慣了,又是在韓鍔重傷之後,本以如此等強攻,韓鍔必支撐不了多少時候。沒想韓鍔左手單手運劍,雖然身陷險局,卻一直不倒。莫失忽似想到了什麽,大叫一聲:“你練過《寵辱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