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居延獵 第十二章 奪帳中軍動鬼神(第2/4頁)

杜方檸忽然開口長嘯。這些日,她扮成男子,為免露出嗓音,說話一直低低的,以裝成渾厚。可這時揚聲一嘯,脖子一揚,已露出她那沒有喉結的脖頸。那一聲清唳高亮,她心裏想起的卻是韓鍔此時想必也戎馬困頓,彼此同此境遇,就是身死也心甘了。可她知,如果韓鍔當此局勢,他必會一揚頭,揚起他那永不甘低眉的脖頸。她又豈會輸與他,惹他訕笑?

只聽她縱聲長叫,在心裏也期望感覺到韓鍔的應和。可城下寂然無聲,難道,就是城破有頃,紅顏絕命之際彼此也是無緣悵望之局嗎?杜方檸只覺得自己瘋了!她忽一把扯落頭上弁冠,那一頭長發登時披下。然後她伸手一撕,已撕裂一身戎裝。她臉兒為烽火所熏,不乏汙跡,但三千青絲垂下,一腰婀娜露出,裏面卻還是女兒之裝。滿城之人一驚,都與她相處數月了,連羌戎也與她交戰半月。一向只見其夭矯颯爽,除了武鷲,卻還從無人知道她是一個女子。何況就是武鷲,平常也只把她當一個男子看待了。

只聽她沖武鷲長叫道:“武統領,你們龍禁衛居然才到此刻就已手軟。好男兒,生當報國,死戰疆場,也是分內之事!我洛陽驕女,韋門杜氏都不怕,你們卻怕什麽!再這樣,我可真要愧煞你們了。”

說著,她匕飛索展,已割斷一名羌戎悍兵之頸。那頭顱一落,她一身女裝上鮮血飛濺,只聽她長笑道:“什麽馳驅漠北的悍兵,什麽百戰百勝的羌戎?看,我就是一個女子,也殺得了你們!”

接著她沖龍禁衛吼道:“是爺們的,你們就給我上!今日如果城破,除非他們羌戎人踏過我杜方檸的血身子去!”

那邊武鷲面色一慚,更不答話,手下加緊,就向敵人殺去。他當眾而遭杜方檸的嘈弄,這一下錐心之痛卻非同小可。他心裏卻不怨方檸,只恨自己,更恨上了羌戎人。那龍禁衛三百人雖所剩只有二百有余,但人人俱是悍勇角色。他們見到杜方檸初露女裝,濺血搏命,人人只覺胸中氣血一湧——媽媽的,拼了!老子今日就是身死,又怎能見笑於一個女子?而今日如果不死,也未將那羌戎之人驅趕下城,自己活著還有何用?這此後一生,怕也只有日日羞慚,找塊豆腐撞死的份了。因為就以自己此刻的軟弱,那真的是一塊豆腐也撞得死了!

只見城頭居延兵士大詫卻呼道:“啊,杜副使居然是個女子!”

杜方檸聽得,手裏匕首一揮,已一刀割斷了一個戎羌人的喉頸,卻於此時沖那居延士兵回首一笑,當真嫣然靈動。

人人都有羞恥之心,人人心中也都有勇悍。那些兵士見她這麽個紅顏女子,都甘心這麽舍生亡命,一時俱都拼力向前。那城頭近百羌戎之人一時俱都或被殺,或迫下城,一時城池重固。杜長檸輕裳飛躍,索匕雙青,直到把最後一名登城之敵斬於匕下,才站於城頭上高叫道:“傳語右賢王,我洛陽杜方檸在此!如還有膽,只管來攻!我杜方檸一日不死,這居延城一日不得破。我杜方檸就是身死,還有魂兒來罩著這城!”

城下羌戎之兵也自瞠目駭然,心底膽寒,聲勢漸弱。他們主將見兵勢已疲,只有黯然收兵。

一匹驄馬在通向張掖的路途上狂奔。馬上坐的,正是杜方檸。那日攻城之勢解後,羌戎之人已改變戰略,只圍不攻,想要困死城中之人。杜方檸知道敵膽已寒,此時可懼的倒不是攻城,而是斷水之虞了。她不能坐以待斃,第二天就面見了居延王,回來後召來武鷲,留他守城,自己要出城去搬救兵。武鷲愕然道:“哪裏還有兵可以分兵來救?伊吾嗎?他們只怕此刻也正自顧不暇呢。以他們目下的形勢,如何有空來相救?”

杜方檸卻冷冷道:“張掖。”

武鷲面露惶惑:張掖守盧遇一向怯戰,怎肯勞師數百裏,輕入大漠之地,前來相救?卻聽杜方檸冷冷道:“我自有辦法讓他們前來。嘿嘿,居延如破,羌戎聲震,只怕張掖也不日危如累卵了。我找你來,不是為說這個,是要讓你全力守城。十五日內,我必搬援軍到。我可是要你活下來的!別跟我說死。如我援軍不到,是我杜方檸失言,那我自己把自己賣到洛陽安樂窩裏以為羞慚。不過如我援軍到日,你這兒城池已破,且你還活著,那麽……”她面色一狠:“我也不說什麽,你自己凈身進宮裏當太監去吧!”

武鷲被她激得面色通紅,喘著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杜方檸冷冷地看著他,她就是要給這些男人一些無可抵擋的壓力,壓也要壓出他們骨子裏的果勇來!

那夜杜方檸中宵上城,對著滿城守軍說:“我去搬救兵,十五日內必至,如果十五日內不至,到時我殺身以謝。如果十五日已至,你們卻放任城破,那、你們只怕就是活該被屠城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