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居延獵 第十章 柳暗戌樓多夢雲(第2/4頁)

他身子忽然飛躍而起,躍到了那幾十個被縛的羌戎士兵頭上,用弓弦將他們一陣暴打,才重落回車內:“……我就放了這幾十個戰敗之兵。”

他仰起頭,又大喝了一聲:“就只怕、你不敢來吧?”

說著他一揮手,已有一個隨從飛奔過來,把他的話翻譯成羌戎語,對城上大叫過去。那隨從聲音雖不如韓鍔清亮,卻更要大上許多,城上一時人人都聽清了。一時伊吾城頭也一陣聳動,羌戍守城之人幾乎人人知道宗咯巴是一個技擊好手,刀弓之術,幾許為右賢王帳下第一。個個不由心頭躍躍,只望宗咯巴下去殺了韓鍔,銼盡漢軍銳氣,然後再傾兵而出,一舉擊潰漢軍之圍——他們輕視漢軍久矣,還從未受過這等鳥氣,不由人人都定眼望向宗咯巴。

韓鍔所立,跟城墻不足半裏之距,離身後漢營倒有三裏許。兩邊援手,倒是他的離得遠一些了,看來他真的是要激那宗咯巴城下一搏。他定定的有些輕蔑地望著城頭,心裏卻極為憂急——今日之舉,成與不成,就看宗咯巴會不會為他所激,下城一鬥了?

宗咯巴心裏猶在猶疑,但身側的目光已聚成了一股壓力。如不下城一戰,他今後在手下兵士面前,只怕再也擡不起頭來。這個面子一失,叫他再如何禦下?沉吟一刻,只聽他沉喝了一聲:“好!”突然從身邊吊籃上抓斷下一根繩子來,人牽繩一躍,直向城下飛落。他這一躍,身段煞是靈利。城頭羌戎之兵見他姿式驍勇,不由齊聲喧噪起來。

韓鍔一揮手,那隨從就退。宗咯巴卻已落於地上,他一步一步沉實地向前走來,韓鍔也一聳身,身子輕輕一晃,已下車靜待。他下車後一拍斑騅的脖子,騅馬已聽話地拖了那車走開,讓出一片空地來。

宗咯巴走到韓鍔面前五尺之處站定,見韓鍔身邊並沒通譯,居然用半雜著漢語的胡語生硬地道:“我先殺了你,再殺了他們,然後……”

他望向韓鍔身後營寨:“……再殺盡你們所有漢軍。”

他說“他們”時,手裏指的卻是那幾十個被縛的羌戎士兵。韓鍔半聽半猜也明白了,他心底一寒,只覺——羌戎之人端的兇狠!宗咯巴一語即罷,城下的那被俘之兵卻個個蒼白了臉,城頭的羌戎人卻聲勢忽盛起來。韓鍔身後,林後營中,這時忽響起一片羯鼓,那鼓聲似在催動著韓鍔的勇氣。但韓鍔卻知,那營中此刻,一共也不到十四、五人,還大半是伊吾平民,那鼓聲不過是倒吊著的百十頭羊用前蹄敲打出的罷了。

他忽然掣劍:長庚、長庚,今日就看你的了!看我韓鍔這……時也、命也、運也……究竟何如?

宗咯巴雙袖一揮,卻在袖中掏出兩把金刀來。那刀上鍍了金,在日光下閃著一片金光。他出手極快,更不多言,兩道金光一卷,已向韓鍔卷來。

韓鍔這是第二次面對塔爾寺的高手。頭一次,居延城中驛舍內的苦搏讓他還至今難忘。他長劍一振,如晴空鶴唳,已然迎上。那宗咯巴的雙刀殺來,卻全無花巧,灑出了一片金雨也似,讓它哪怕一小點灑在身上,只怕立馬就會皮開肉綻。城上城下的羌戎之兵都瞪大了眼看,他們久知宗咯巴是一代搏殺強手,但真正見過的人卻也不多。韓鍔這些日子聲名極盛,被他擊潰的遊騎把他的劍術宣傳得天神也似。城下的羌戎被俘之兵的心情最是奇特:他們當然本能地渴望宗咯巴勝,可宗咯巴勝後,必真的會先殺了他們以雪羌戎一敗之恥。如果他們處在宗咯巴的地位,他們也會那麽做,但此時——命畢竟是自己的,雖然活著時他們也未見得將它如何珍惜。

宗咯巴的刀勢卻力大而氣盛,於大力之中,還不時現出其陰狠巧詐。越鬥下來,韓鍔越覺得塔爾寺大小金巴活佛享名之盛果非虛至。他額頭冷汗滴下,心裏不由不佩服起俞九闕與小金巴活佛的那一鬥。

鬥到緊處,只見場內宗咯巴兩把刀光已合而為一,一時場內俱是金蛇亂竄、黃蟒翻滾,而韓鍔的劍氣色呈灰白,冷冽如冬。披蛇斬蟒,尋隙即上,夭驕狂厲,分明已戰到酣處。

宗咯巴口裏的吼叫之聲越來越大,韓鍔知道已鬥到勝負分際,他雙眉一剔,劍勢微弱,宗咯巴的一刀已向他左臂斬來。韓鍔這一躲躲得不太利索——他是有意為此,情知要力戰的話,不到筋疲力盡之時,要勝這宗咯巴只怕大為不易,只有出此險招了。

血光一濺之下,宗咯巴大喜,城頭羌戎之兵歡聲雷動。準備好的城門之下的人已微啟了城門一縫,馬上就要沖出,直陷漢軍之營。韓鍔卻身子一扭,面上肌肉一顫,他左臂已被宗咯巴削下了一大片肉!可他右手之劍卻已趁勢而近,一搠就搠向了宗咯巴的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