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隴頭行(下) 第八章 一代名家不數人(第3/6頁)

他把眼睛一掃,卻見洛陽王與杜仲遙遙地在棚中彼此拱了拱手,兩人的笑意都頗溫和,但韓鍔一眼望去,只覺心中大起冰涼之感。他情知,洛陽王與城南姓之爭就是仆射堂與東宮太子之爭延伸入洛陽的余波,但其險惡處較之長安城內反有過之而無不及。這等宦途惡鬥,韓鍔不願多想,也很難說清誰對誰錯。但,兩方首腦人物如此遙遙對峙,同入入安,只怕大是非同一般了。

旗杆下的眾人想來也多顧忌朝廷體例,雖有閑話,但聲音甚小。韓鍔暗地裏一蹙眉頭:洛陽王一派人物已如此乍眼地坐在這裏,想來蔔源是親自督陣之意了。但杜仲身為主考,不能偏倚,要坐於主考棚中,卻不知他杜府城南姓之事,今日卻又是誰來主局?

韓鍔猛地一擡眼,低低地在心裏道:方檸,會是她?會是她嗎?

——那日他與余姑姑一見之後,余姑姑果然神通廣大,居然就找到了他的住處。她一個瞎子怎麽找到的韓鍔到現在也沒想通,不過她人沒露面,只留了一封書簡。簡上說,今日城南姓推出的,欲與洛陽王門下一爭這比武鰲頭的卻是關東之地與她家極有淵源的“斷紋”武鷲。武鷲江湖中人稱“斷紋”,實是為他左掌掌心掌紋特異,沒有雜紋,只有一道橫紋粗短,卻在中間斬截而斷。他生此異象卻不為別的,只從小苦修“般若金剛手”所致。在關東武林中,他的聲名也算一時無兩。

可今日之局,高手雲集,何況洛陽王親身到此,那方檸果能如願嗎?

卻見午時已屆,那面主考卷棚中杜仲已然站起,走到棚前,捧旨開讀罷,就細講比試條例。

今日之事,不可謂不隆重了。紫宸高手,城南姓與洛陽王,仆射堂與東宮的代表皆至,只是接下來,不知到底會是何等的龍爭虎搏?小計見韓鍔沒有細聽,還在沉思,一時待他沉思已罷,便開口對他道:“鍔哥,他們說今日為擂台之局,連勝三場者暫歇三場。由旁人暫時上場,最後勝者相互對搏,直到無挑戰者止,最後技高者勝。”

韓鍔默然無語,余小計似乎也看出些門道來了。他靜靜地盯著那下面的舊校場,這時才感覺,那個他以為好玩熱鬧的比武之局只怕深裏處正隱藏著不知多少兇險呢!而這校場競技,只不過洛陽城中一場新的爭鬥的開場罷了。接下來,無論誰掌領洛陽城九門之責,剩下的一家只怕稍一不慎,就會慘陷滅門之禍。這慘禍甚或會伸延到長安城裏來,甚至伸延直至整個天下。

只聽一聲“開比!”然後杜仲退後,主場司儀在場中道:“哪位壯士願先上場?”

四周靜了靜,然後才有一個壯漢一躍而上:“我來獻醜好了。”

韓鍔一直冷眼打量著校場四周。他想找出方檸在哪兒,他幾乎可以確定她已經來了,但她在哪兒呢?校場四周人影幢幢,卻幾乎沒見到有女孩兒的服色。似這般昭告天下的比武較技,江湖中雖不乏女流高手,只怕大半倒不會前來的吧?

場中先下場的多半是不圖蟾宮折桂,卻想憑著三招兩式在天下高手面前小小露個臉兒、揚名立萬之人。他們的修為雖也可觀,但畢竟離真正的高手還有差距,所以韓鍔也就沒有細看。但他們的搏擊也最熱鬧好看,所以四周之人倒也不乏興致,刁鬥上的余小計就看得意興揚揚。這樣的拳來腳往,簡明直接,他也算從小眼見過不少修習過技擊之術的高手,所以多半倒看得懂。因為懂得,所以更覺親切,不時請韓鍔品評品評下到底哪個會輸,哪個會羸。韓鍔偶爾盯上一眼,報出那相爭之人多半下面會出什麽招法,所猜往往中的,所料輸羸也大致不差。偶有料錯,小計就拍掌低聲而笑,對那人格外關注起來。

如此這般,場上鷹飛魚躍,也好過了有一小個時辰。洛陽王府卷棚裏的洛陽王想來眼界極高,這時只覺厭倦,遠遠的只見他打了個哈欠。韓鍔一直對東西兩棚格外注目,雖離得遠,也聳耳聽去,只隱隱聽得洛陽王道:“這麽比下去,卻要比到什麽時候?”

韓鍔心中一厭,原來那洛陽王看似尊才愛士,卻如此淡視天下技擊之士。當真眼裏只有高手,沒有凡夫俗子了,他的心裏不覺對那洛陽王生出一點鄙薄之意。

只見那站於棚邊的區迅便露齒一笑,低聲道了句:“是時候了。”說著手一揮,卻見他身邊早有一人離眾而出,正好趕在一場之罷。他一躍上場,報了個名,冷聲道:“難道聳動天下的龍華會前來赴會的盡是這等角色?張某雖不敢有奪魁之心,但與真正好手們清清道,省一省時候吧。”

他口氣甚為托大,眾人向他立處望去,只見他瓦青的一張臉。身材甚是魁偉,一雙大手大腳,站在那裏不丁不八,極有氣勢。因他說得狂傲,場中那先一場的勝者不由面皮就變了些顏色。底下已有人輕“呀”道:“啊,‘五道神’張采富也來了,這廝卻不是好相與。”場上司儀一只手掌已劃空而下。韓鍔聽得那人報出的字號,不由也把眼向場中略為關注地看去。只見那先一場的勝者使的是祁門海洪拳,他已連勝兩場,出手虎虎帶風,端的是個名武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