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斑騅待(下) 第九章 欲把一麾江海去(第2/3頁)

於小計在旁邊看得眼都呆了。韓鍔實在纏不羸他,演完之後,一躍上馬。卻抓起於小計,不輕不重地一把把他扔到了那黑驢兒背上,自己一策斑騅,一路小跑地向前跑去。

於小計卻在後面“呀呀”大叫,催著驢兒在後面疾追,口裏不停道:“鍔哥,你停一停,你停一停,你可不能這麽欺負我一個沒親沒友的孩子。”

他話裏全是無賴的嬉皮笑臉之意。韓鍔並不跑快,只輕輕催著斑騅估量著那黑驢兒的腳力跑在前面數丈之地,讓那於小計全力催驢,騰不出空來說話。可這麽一追一逃,追得逃得開始還無心,最後卻只覺好玩。連那斑騅似乎都感到了主人這些日子來難得有的好興致,撒起歡的用不疾不慢的腳步一路碎步地跑了開去,拋得那洛陽城裏郁結在韓鍔心頭的愁雲焦慮越來越遠。

這麽鬧了近有小半個時辰,再往前,就快靠近那個韓鍔前些日曾終日買醉的白墮酒家了。韓鍔知那驢子怕再也受不住這等快跑,放緩了馬兒步子,等於小計慢慢追來。

他這邊一擡頭,卻見那面杏黃色的酒旗遠遠的隔了個山腳在路旁招揚著。那一抹洗舊的黃不知怎麽在韓鍔心口就觸了下,攪動起韓鍔這些天為備紫宸一戰強壓下來郁結在的心口酸楚。他的心裏似聽到幾天前的自己在中酒後啞著聲音地念:

向人含笑背人咳,小恙輕隨懶自呵。唯有相思曾是病,細雨青衫掩舊疴。

舊日的傷,舊日的迷,舊日的沉痛,舊日的溫柔……那些林林總總,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時千轉百回地就又在他心頭兜起開來。

韓鍔忽然有一種渴飲的心情,回頭沖著已趕上來的小計道:“小計,咱們喝點東西潤潤喉吧。”

於小計本善察言觀色,這時見他這麽說,臉上的神情一下乖起來,點點頭。把驢兒靠了那斑騅,與韓鍔俱都松韁緩轡,慢慢地向那個酒家走去。

還沒近前,於小計已一愣,只見那一向冷清的酒家門前卻聚集了好多車馬,足有十幾輛車,二十幾匹馬兒。還沒等於小計回過神來,卻已見韓鍔蹙了下眉,只見那酒家門口已迎出一個人來,卻是區迅。只聽他大笑道:“韓兄,在下久候不至,這時才終於來了。”

只聽他大笑道:“各位,太白劍客韓兄已經到了。”

他是沖著屋內喊的。一語才落,就見屋內一下湧出不少人來,足有三十多個。韓鍔眉毛一皺,只聽區迅道:“韓兄雅量高慨,急人之難,卻又驅敵之後。一擊即退,當真是好男兒,好風慨!但小兄卻不能容韓兄就這麽放馬去了,好容易來到洛陽,在這兒我怎麽也算有個地主之誼,不能連一杯送行酒都不備,就這麽放韓兄去的吧?要那樣,不只洛陽城裏的老少名家怨我,江湖兄弟只怕也要責小兄寡情如此了,全不惜彼此難能的湖海一面。所以,高人逸士之行原是韓兄輩所為,這煞風景之事,小弟還是得幹它一幹。”

他開口即笑,與人見面即熟,讓韓鍔這孤僻之人也放不下臉來與他惱煩。那迎出之人老少俱有,只聽區迅已連連引介道:“韓兄,這位是名揚洛陽的‘太平刀’一門執掌門戶的趙老,這位是‘河洛鏢局’的吳師兄,這位是‘鎮塔手’屠兄……”他人面極熟,一口氣已報上了三十幾個人名。卻見古超卓也在人群中,卻並沒特意上前。韓鍔在與人應酬揖讓之時,見到了他,趁人不注意擡眼沖他苦笑了一下。古超卓也面含笑意,沖他頷了頷首,唇邊笑意大有調侃意味:你只望只劍來去,點塵不驚,沒想到走時還是會有人為你弄得個滿城風雨,冠蓋於途吧?

於小計見到人多,倒不似平時與韓鍔嬉笑廝鬧之態了。早搶先下了驢兒,接過韓鍔手中轡頭,安靜靜地走到一邊去把他的斑騅安置好。一眉一眼,兩手兩腳,都是乖乖的。韓鍔在耐著心思與眾人應酬之際,回眼看到了他的乖樣,心頭忽忍不住暗生一笑:不說別人怕不知道,這小孩兒平時背裏地哪有這麽乖過了?他心裏微生憐惜,倒沒了平日裏厭與人交往的不耐,只覺得這世上就算好多東西都是虛面上客套的、假的、不切實的,但畢竟,有一些東西還是好真好真、值得人永永遠遠將之珍惜的。

他一把攬過小計的肩,借機借著他隔開些那此讓他不耐的客套,抱著他肩走進酒肆。只聽一人道:“到底是韓兄,這下可是代兄弟們出了一口鳥氣。那紫宸中人一向眼高於頂,視我洛陽城中豪傑如同無物,咱們看著皇上面子一向忍他們好久了。倒是韓兄讓他們碰了一鼻子灰去,好好好!”

說著那人就拍了一下韓鍔的肩膀。韓鍔笑看了他一眼,卻是洛陽城裏哪個鏢局的武師。小計在旁邊偷眼促狹地望他一笑,韓鍔的手就在他肩上狠捏了一把,口裏笑道:“豈敢豈敢,慚愧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