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斑騅待(上) 第八章 成如容易卻艱辛(第3/4頁)

他此言一出,堂上人人大驚。古超卓卻面色一喜,周無涯也被他這話驚呆了,口裏訥訥道:“你有何證據?於自望於大人上轎時還好好的,你如何能說這女子行刺時於大人已是死人?”

韓鍔從袖裏輕輕一掏,就掏出一個裝血的小皮囊:“就是憑著這個。”

然後他開口道:“大人請傳杵作藍老人。”

杵作藍老人本已退養。他在洛陽城可是個鼎鼎大名之人,城中之人對他的名字也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這一生憑一己見識,斷過的案子就不下千百,而且件件俱是鐵案,連被判之人也沒有不服的。周無涯見韓鍔一開口就說出藍老人,就知道此事已不那麽簡單。他面色變了變,當著古超卓與刑部諸人的面,卻也不能不清查,只有開口道:“傳藍老人前來質證。”

廳上就有人去傳那藍老人。那藍老人居處本側近大理寺,他一生俱在刑部當差,上廳也無詫異,只是看到韓鍔時才微微一愣。

韓鍔先沖他微笑道:“藍前輩。”

那藍老人點了點頭,沖座上諸官施了一禮。他德望俱高,就是大理寺副卿周無涯也不免要待之以禮。只聽韓鍔道:“昨晚,小子曾以百金請藍老人驗過一樣事物。”

他一指已呈在廳前案上那一小袋血:“就是這個了。”

他側看向藍老人:“藍前輩,昨晚你是怎麽說的?”

藍老人這時才驚覺自己已卷入了一場復雜爭訟。他嘆了口氣,沉吟道:“不錯,昨日這位韓公子曾經前來,相煩小老兒檢驗了一個死者存血。小老兒在那血中,查出了一種毒。”

他看了廳上諸人一眼,他一生混跡刑部,一眼之下。已猜知此事水深,不便多加卷入,只按實說道:“小老兒在那血中查出的是一種罕見奇毒。”

“這毒的名字甚少有人知道,那就是——‘眼兒媚’。”

他眼中流露出一點恐懼,座上之人也人人一驚。要知,藍老人雖未明言,大家卻也深知‘眼兒媚’之毒為宮中秘方,當年多少淑妃名媛遇害,據雲就多與這毒藥有關。因為這毒使它的多是女子,被害的又多是女子,才得了這麽個香惻的名兒:眼兒媚。

只聽藍老兒嘆道:“這毒藥甚是少見,只能混在香茶中下,還必須是‘撚兒茶’,毒性才能發作,這茶葉也是少有。凡中此毒之人,只要喝下了摻有‘眼兒媚’的‘撚兒茶’,毒發之時,只是氣息漸緊,一句開口求助的話也說不出的,不出三刻,必然身亡。而一旦身死之後,如不是立時遭遇五金相激,再資深的杵作,也是查它不出的。這原是殺人最無對證的一樣毒藥,小老兒所驗的結果就是如此了。”

韓鍔已在旁邊接口道:“這血就是在下在於自望身上抽到的。”

他聲音冷側,心裏已知此事必已幹涉權門之爭。他一向鷗遊江海,不願參與人世之鬥,但為助於婕,為找方檸,他也只能如此了。

周無涯卻吸了一口冷氣。半晌才轉過神色,鎮定地道:“可你怎麽證明這血就是於自望身上的。”

他看事果然縝密。韓鍔開顏一笑,一揮手:“請周大人叫人把門口的那個木櫃搬進來。”周無涯一揮手,令衙役們搬進了韓鍔帶來存於門口的木櫃。

韓鍔上前一把掀開,口裏淡淡道:“諸位大人請看,這就是於自望的屍身了。”

櫃中果有一具無頭屍首,那屍首脖頸上血跡已幹,更顯得膚色蒼白,擡來在這‘有南廳’之上,雖是在座人人都是見多了兇殺慘案之輩,但背上還是隱隱感到一抹陰涼,卻又不能扭過臉去不看。

韓鍔淡淡道:“就請藍老人當堂相驗如何?”

周無涯見事已至此,只有一點頭。

藍老人就從身上掏出一把金柄小刀,在那屍身臂上一刺,放出了些已凝之血。然後,他卻從懷裏掏出個銀盒——原來他幹杵作的雖已退隱,家當還是隨身攜帶的。他在盒中翻出了一片幹枯的說不出名目的樹葉,晃燃了一支火折子,把那幹葉一點,燒之成灰。那葉子燃時無色無臭,然後他極小心地把才采來的血滴了一滴在那葉子燒成的灰上。

然後,只覺一抹混了血味的異香就在這‘有南廳’上升起,座中人人俱聞。他們也是行家,知道這是‘貝葉驗毒’之術。藍老人嘆了口氣:“不錯,屍體血中有毒,正是那‘眼兒媚’。如不是他毒發之後,立時遭兵刃割體,這人,死也就這要白死了,這毒是再也驗它不出的。”

周無涯沉吟道:“只是,你能斷定這毒不是人死後才下的嗎?”

藍老人微笑道:“這毒是非要生人飲下,化入血中,才有此異象的。”

周無涯就沉吟不語。韓鍔已開口道:“據在下所查,於自望當日在回官衙之前,曾到過‘滴香居’,那日他所飲用的正是‘撚兒茶’。用茶之後,再上轎到天津橋,恰恰剛好有三刻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