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斑騅待(上) 第八章 成如容易卻艱辛(第2/4頁)

於小計看著‘有南廳’前那莊肅的大門和門前的石頭獅子,心裏不覺微生怯意。這‘有南廳’是斷決東都大獄的所在,陰沉肅殺之名久傳洛陽,他的小手在韓鍔的大手中不由微微有些抖。

韓鍔輕輕握緊了下他的手,安慰道:“不怕,有我在,你姐姐應該沒事兒的。”

‘有南廳’中,三司正在升座。刑部、大理寺、洛陽司守衙門俱有人來,今日主審的卻是大理寺副卿周無涯,他是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只見他踱著方步與刑部吳槐、洛陽典守楚紹德及禦史古超卓一起走了出來。他們相互間拱了拱手,寒暄客套了幾句,便入了座,周無涯就開口喝道:“帶疑犯!”堂上堂威一喝,於婕就被帶了上來。她面色略顯憔悴,身著一身囚衣,卻掩不住那窈窕的身段。

堂上三司中人似也沒想到犯人竟是這麽個柔弱的女子,心中都愕了愕,周無涯開口道:“犯婦報名。”

於婕低頭稟道:“於婕。”

周無涯道:“三月十八日你可在天津橋上?”

於婕點頭稱是。

周無涯又道:“你與洛陽尹於自望有何冤仇?竟如此冒然行刺,擅害朝中大員,可真不知王法嗎?”

於婕忽仰頭一笑,她的臉色映著‘有南廳’中那黑沉沉的匾牌木柱,微顯菜色。只聽她尖利道:“王法?你們冤縱之案、擅殺之人只怕比小女子要多多了,又何曾一思王法?不說別的,當年輪回巷中一場血案,各位一直未能徹查,那時怎麽不提什麽王法?”

周無涯面無表情,喝了一聲:“多口!”

說著面色一沉:“你當真一定要本司用刑嗎?這行刺一事,你到底認也不認?”

於婕揚頭笑道:“認!我怎麽不認?我只恨殺他還太晚了些就是!你不必問了,我與於自望有一門血仇,人是我殺的,殺人償命,那又如何?只可惜,我仇人還未能殺盡就是了。”

說完,她向周無涯面上狠煞一望,周無涯也被她看得心頭一亂。他見果然牽連到輪回巷當年血案,心中似有避忌,並不深究於婕口中的‘一門血仇’,竟不再問她什麽,口裏道:“帶證人。”

證人卻是‘厚背刀’候健與天津橋上那日在場的轎夫、百姓等人。這一翻詢查質證卻頗為瑣屑,費了半天工夫,好一時才算完。人人都畫押具供後,周無涯向兩邊人側顧笑道:“此案已證據確鑿,看來再無疑處了。各位大人,咱們現在就擬詞宣判如何?東宮太子也曾有令,說此案重大,不用待到秋後了,斬立決就是,——各位可有何異議?”

洛陽典守楚紹德答道:“如此才好,還是太子想得周到。否則城中流言蜂起,不如早斬早撫民心為是。”

周無涯又望向刑部吳槐與禦史古超卓。吳槐不作聲,古超卓也皺眉無語。那周無涯便提起朱筆,就待寫判詞發簽。——此簽一發,即是‘斬立決’,於婕此生,只怕已挨不過明日午時三刻了。

這時卻聽堂下忽有人叫道:“我有異議。”

堂上之人大驚。古超卓一擡眼,於婕卻面色微暖。她緩緩回頭,卻見身後大門口內正躍進二人,正是一手牽著小計的韓鍔。門口衙役侍衛猶待攔阻,韓鍔的身形卻似慢實快,從他們眼前那麽晃過,竟無人來得及伸手相阻。

堂上‘厚背刀’候健眉毛一擰,低聲道:“踏歌步?果然是他!”

韓鍔卻在這一瞬之間已行至堂上。

周無涯開口喝道:“你是誰人?這裏也有你開口的地兒?大膽!”

他手裏驚堂木一拍,就待喝叫拿人。韓鍔卻已笑道:“我不過一介草民,可這小兄弟卻是苦主。朝廷之法,難道沒有苦主申訴之例?如若沒有,那在下倒是不便開口了。”

周無涯喝道:“即是草野之民,見到本官如何不跪?”

韓鍔忽仰首大笑,聲震屋瓦。他手指一伸,卻露出手上所帶那日得自輪回巷的銀戒。周無涯身居‘九寺’要職,自然識得這表記,當下訥口無言。心知大內供奉原有在野能士,面色微轉,溫言詢問道:“那請教閣下是怎麽稱呼?”

韓鍔正容道:“小子韓鍔。”

他一指地上的於婕:“此次前來,卻是為這女子的冤案。”

周無涯道:“冤案?此案證據確鑿,當日天津橋上千目所睹,千人所見,已為本官審斷,難不成還是冤案?”

他一指跪在地上的於婕:“就是她自己,難不成敢否認洛陽尹於自望是她所殺?”

韓鍔臉上微微冷笑:“不錯,那日小子也在橋上,她是斬了於自望的人頭。”

周無涯得意一笑,卻聽韓鍔接著道:“可是,如果這就是她的罪名,那她殺的也是個死人,而不是活人!”

“她只是割了一個已死的洛陽尹的頭。雖然就此未必無罪,但若以於婕為殺於自望之人,那周大人未免要擔斷案不明之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