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章夢燼〔下〕(第3/3頁)

年輕殺手飄零站起。

年輕血蟻冷寂的眼神和蟻王幽暗的眼神相對,這一刻不見謙恭。

只有在這種境地,陸家人骨子裏的東西才格外凸顯。

陸家孤。

不合時宜的決絕家風遺世獨立,孤高而驕傲。

也因為這孤,已快凋零殆盡。

高貴?

如果這就是高貴,那麽你們念念不忘的經文也只是一份愚蠢到令人無可奈何的執念啊。

陸無歸憎惡它,卻洗不去這份生之既來的孤傲,即使背叛得再深也斷不了這個印記。

但他絕不會走那條死路,他會以自己的方式將陸家延續下去!

踏步。

握指。

插在胸口的左手再度截脈。

心跳似鼓。

落地的腳步恰似踩在了這鼓點之上。

重傷垂危之際,說是本性驅使也好,說是留戀難舍也罷,叛門而出的年輕殺手做足了陸家的將劍之法。

陸無歸振右臂而起,二指後勾,撩住了兵刃的鐔柄。試煉花毒,血沸欲燃,超絕的克制力令年輕殺手仍保持著最後的一線清明。

判斷著祭起的刀光,陸無歸揮臂如將令,出了“劍”!

同時間高行天的破繭快速絕倫,直向屈灑頭顱斬去。刀式既出,他便感覺那邊的殺意也隨之大熾。

然而好似暴風吹雨,那股沖起的殺意猛地飄折了方向。

來不及思考,高行天本能變化,挪身橫斬。

他目光所及的視野裏,一點光芒乍現,卻分迷離五色,那道久違了的繽紛微光攜附著冷漠的殺意,抹去了熟悉的感覺,似是出竅的靈魂瞬間卷走了所有情緒,穿胸而過。

高行天運使著窮殆的刀式,偏偏斜斜,連走十數步,跌倒在千瘡百孔的古樹之下。

五色寶刀飛去二十余丈遠的距離,釘在了院墻上。

桑玉躡面色蒼白,任她如何猜想也料不到陸無歸會作出這個選擇。

她又何時允許血蟻有選擇的權利!

即算拼得血蟻盡失,他日再養罷了,做出這種要挾,也太狂妄可惡不自量!

桑玉躡指甲劃破雙手無名指,強行勾動元氣大傷的心血蠱母,憤恨無情,就欲置這最後一只血蟻於死地。可是心血聯系靈驗,那邊蠱蟲卻無響應,傳來的感覺也極隱約晦澀。

只見陸無歸被試煉花徹底染化,神志不清,體力耗盡,站立勉勉強強。屈灑則突然抽手回拉,那縷縷焰絲自陸無歸心口抽回,竟是網縛著扯出一只線狀蠱蟲。

桑玉躡杏眼圓睜,難以置信!

她種下的蠱蟲雖然喜好選擇心房作為巢居,但是因為具有融血共生的特性,植入後幾無形體,最難定位驅離。如今遭人強制抽離怎不讓她既驚又恐。

屈灑單膝半跪,托著陸無歸傾倒的身軀,連封其數個要穴,之後便靜靜觀看著掌中蠱蟲。

那蠱蟲被焰絲道道捆縛,偶爾才掙動一下肢節,奄奄一息像極了它曾經的宿主。

屈灑知道這很可能是桑玉躡最後一只體外分蠱,一旦滅殺,桑玉躡的心血蠱母便將會立刻陷入沉眠,其人必遭纏身的蠱絨反噬,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是一死。

大約這就是種蠱者翻手生,覆手死的感覺?

弱者生死皆受控於人手,強者呢?

生不我決,死可己定。心中秉持某物,甘願亡歿於某天某地的人物當可稱之為強者了。

屈灑擡起頭,幽暗的眼睛望著前方。

近處有伊人,遠處有碑刻。

他知道自己早已錯過了那一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