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心死落滇南(第4/8頁)

遊凡鳳扯下一幅布幔,勉強揩凈一片地,又把兩個快散了的拜墊拿到殿外磕了灰,放在地下,讓晏荷影坐了,然後生火,再從隨身攜帶的包裹裏取出兩個饅頭,遞了一個給晏荷影。他低頭咬了兩口饅頭,擡頭,卻見晏荷影呆呆出神,手中的饅頭一口未動。

“荷官,別想了,快吃吧!”

“叔叔,”晏荷影眼中兩顆清淚慢慢滴落,“一想起那兩床破棉絮和那只雞腿,我……我就……什麽都吃不下去!”

“唉!”遊凡鳳悶頭啃饅頭,過了一會兒,忽道,“這次要是再找不到他,荷官你也不用再這麽拖下去了,索性,你就回姑蘇去吧。”

“不!”

“三年了,也夠了,說不定……”他頓了頓,“他早就死了,這麽下去,白耽誤了你!”

晏荷影正心痛神傷,並未發覺他這話有什麽不對,只平靜但堅決地道:“不,他還活著,肯定還活著!他不會死的!”

遊凡鳳勸道:“可是,荷官,要找到他,也不曉得是哪年哪月的事,莫再死心眼了!”

“叔叔!”晏荷影秋水般明凈的雙瞳淡定地注視著他,“我這一世,生生死死,都是他的人了!他活,我活!他死,我死!只要一天還沒找到他,我就一天只當他還活著。有那麽一天,若是老天可憐,讓我再見到了他,他……若真的是不在了,那……只求叔叔你把我和他葬在一處,那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遊凡鳳聽得雙眼發潮,忽將吃了幾口的饅頭一放:“我打點兒水去。”提了盛水的皮囊,不往外走,卻向後去,轉過佛龕,停住腳步,看著面前的地下,聲音發顫,“愣小子,剛才她的話,你都聽見了?”

愣小子?他這是在對誰說話?晏荷影一怔,突然騰地跳起,發狂般往後趕,只一步就到了佛龕後。只見在自己眼前,積了厚厚的一層灰的地下,蜷縮著一個人,一個披頭散發、面容汙穢、衣衫襤褸的人!

這人身上的衣服早臟得沒了本來的顏色,衣襟、衣袖、衣擺全破得沒了形狀,左一條、右一縷地掛著;裸露在外的肌膚,結了厚厚的一層泥垢,十指已成了爪子。左膝下一個茶碗大的傷口,潰爛見骨,流著黃白的膿,滲著淡淡的血,雖離得那麽遠,也立刻就能聞見那股刺鼻的腥臭味。

她怔在那裏,心一下接一下地跳,怦怦的,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急,一直跳到了嗓子眼裏,馬上就要從口中跳出來,已經無法呼吸。她害怕極了,不由自主地哆嗦:自己眼前,已是阿鼻地獄!一個曾經那麽神采飛揚、清華飄逸的絕世青年,此刻,在經歷了種種人世間最殘酷淒慘的打擊和折磨後,已經成了這麽一副衰朽醜陋、哀頹絕望的模樣,已經成了一個汙臟、惡心得令人無法目睹的廢物!

她腿腳酸軟,“撲通”跪倒在地上,然後手足並用地爬了過去:“尹……尹郎,是你嗎?”她爬到趙長安身邊,見他雖仍一動不動,但整張臉都扭曲了,如有個惡魔正掐住了他的脖子,要活生生地扼死他!

“尹……郎!”

“不能哭!”已搶到另一側的遊凡鳳沉聲道,“他快虛脫了!”說時出指如風,點中了趙長安的肩井穴,因他已看見,趙長安的手足已在痙攣抽搐。他小心抱起趙長安,快步到了火堆旁,把他扶靠在自己懷裏,取出“奪魂續命丹”,撬開已神志不清的他的牙關,將丹藥盡數傾了進去,拇、食指貫注真氣,輕扣他下頜三寸處。同時晏荷影眼明手快,將皮囊裏的水往他口中一倒,這才將丹藥從已不會吞咽的他的口中沖下了喉嚨。

然後,遊凡鳳掌心抵住他的後頸大椎穴,緩緩傳送真氣過去,助丹藥在他體內盡快生效。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遊凡鳳這才輕籲了一口氣,撤掌,解開他被封的穴道。

他知趙長安是因多日未進食,早已神虛氣脫,這時又驟遇刺激,震驚之下,立刻暈厥了。現自己已用真氣和丹藥護住了他的心脈,攝住了他的元氣,他的性命已無大礙,只須再吃點東西,馬上就能蘇醒。於是他對捂著嘴早哭成了個淚人的晏荷影道:“莫怕,他是餓暈了,現在這條命已經搶回來了,只要再有點東西吃,就不妨事!”

晏荷影急轉念:吃什麽呢?一眼看見佛案上一個缺了幾個口的破香爐,有了主意:“我去弄點兒米粥來!”然後端起那個破香爐,疾步出殿。寺門外就有一流清泉,她洗凈香爐,盛了半爐清水,端回來放在火上燒開,從包袱中拿出炒米粉,倒了半袋進去,用樹枝攪成濃粥,然後取出從望郎浦帶回來的兩只木碗,盛了米粥,兩只碗、來回地倒,同時拿嘴急急地吹,恨不能馬上就將粥吹涼。待粥已溫熱,遊凡鳳扶著趙長安的頭,撬開他的嘴巴,仍依前法,晏荷影將粥一點一點地全喂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