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海上生明月(第3/9頁)

魂飛天外的眾官員馬上興師動眾地大肆搜索,但一連兩天毫無蹤跡。同樣又驚又急的還有叢景天、西門堅。第三天,精疲力竭的二人見再搜下去也是枉然,只得沮喪地飛報寧致遠。接到飛鴿傳書,寧致遠頓時蒙了,發了半天的怔,才通令所有四海會會眾全力訪查趙長安下落,同時還小心著,不敢讓昭陽知曉,以免她憂急之下,會有不測之事發生。

本來,以趙長安驚世駭俗的武功、天下無雙的頭腦和身上所攜的緣滅寶劍,寧致遠根本無須為他擔憂,但寧致遠直覺地感到,從西湖重逢的一刻起,趙長安的笑容後面,隱藏著喪失了所有生趣的悲慟。他雖無時無刻不在笑,但笑容卻做作勉強;他雖在看,目光卻恍惚不定;他雖與人說話,卻常常語無倫次。這種情形,令所有關心他的人見了,無不揪心恐懼,現在,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寧致遠恨不得給自己兩大耳光:若三弟有何不測……想到這兒,他不禁發抖:自己的後半生還怎麽過,又怎麽去面對昭陽?

趙長平的婚期,欽天監擇定的是五月初九,大吉大利的好日子,同時也討個福祿壽久的口彩。但好日子不一定就會帶來好運氣,四月初八,馬上就要做太子妃的新人失蹤了!

聞知此事,除皇帝及幾位與趙長安素來交好的親王、皇子、世子、王子,朝中上下人等無不驚訝。趙長平平日極不得人緣,故幾乎所有人在得知這種從未曾聽聞的奇事後,無不掩口,同時還暗贊一聲:好!禮部官員驚詫好笑之余,職司所系,進折呈奏,請皇帝下旨,派出人手去尋訪太子妃。

皇帝肝火正旺,將這種不合時宜的折子劈面摔在具奏官員臉上:“一個女人,跑了就跑了,找什麽找?朕讓你們找宸王世子,這都多少天了?連半點兒音訊都沒有!傳朕旨意,通令全國的州、郡、縣、鄉的所有官員,手裏有再大的事情,都給朕扔一邊去,全去找世子!”他暴戾地吼道,“還愣著幹什麽?擬旨呀!”

這天午後,川頭碼頭來了個細眼扁嘴的書生,只看他穿的青衫,便知他地位卑微。但這個寒賤書生出手卻驚人的闊綽。他雇翟老漢的漁船出海,要去望郎浦。翟老漢不想出這趟船,天熱,風也大,就是順風順水,也要三天才能到,所以他開了個天價,銀十五兩,想嚇退這書呆子。孰料,話音方落,一大錠金子——黃澄澄、沉甸甸,足足五十兩重的金子就擱在了他面前:“現在開船!它就歸你!”

“好!好、好、好!”翟老漢點頭如搗蒜,當即起錨開船。

一定是老天開眼,有好運罩上了翟老漢,三天的船走得異常順利。待到望郎浦,書生離船登岸,也不要他泊船相候,吩咐他可以回去了。翟老漢一愣:他要獨個兒呆在這個鬼不生蛋的地方?這事不大對勁呀?老人心善,想探問這個三天來一直愁眉深鎖、郁郁寡歡的書生是否有什麽想不開的,若他起了那種糊塗的心思,自己倒要好好地勸上一勸。但就這一愣神間,書生已上島,徑自走了。翟老漢又發了半天的愣,自言自語:“唉,閻王要他三更死,一命拖不到五更,算逑!”遂起錨揚帆而去。

揭下假面,晏荷影一步懶似一步,往西北的小山行去,雖不過一兩百步,但她卻走了近一盞茶的工夫才到了一個洞口前。

離開近一年了,洞口的陳設卻一點兒沒變:地上鋪著簡陋的地鋪,旁邊是粗糙的木架,上面整整齊齊地擺著幾只木碗、木盞和竹筒。

拿起一只木碗,她凝目細視。這碗是把大樹用緣滅寶劍伐倒,截作十數段,再用鋒利可與緣滅寶劍媲美的緣起小刀,細心掏挖出來的。輕輕撫摸,碗緣整齊,碗面滑溜,顯然做碗之人在削磨時是何等細心認真,而他的心境定也是平和愉快的,是以才能將這麽尋常的木碗做得如此精美絕倫。

她輕輕放下碗,唯恐不慎會碰壞了它。然後,再前行數步,便看見了那株橫倒在地的大樹。當日,趙長安為與自己成婚,將它伐倒,拖來洞中,要拿它做一張床、一張桌子,還有兩張凳子。當時,他用緣起小刀劈砍橫斜的樹枝,自己則挽袖幫手清理,幹得正歡,卻聽見洞外有喊聲,起初,兩人還只道是海風在吹……

她全身如灌熱醋,又酸又軟,輕撫樹上茬口。雖已過了近一年,那些茬口卻仿佛是剛剛才被削斷的,白生生的茬口上,甚至還有一縷樹木清新的氣息在縈繞。

她在火塘邊站定,在裏面黑色的木炭塊、白色的灰燼中,似乎還有一縷熱氣在裊繞上升:那時候,趙長安常坐在這溫暖怡人的火塘邊,一邊燒水、烤魚、熬湯、烘幹被不期而至的暴雨淋濕的衣衫,一邊哼唱著愉快的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