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此心非吾願(第4/6頁)

皇帝點頭:“朕以國法治天下,當然要講律例規矩,否則何以服人?這個請求朕可以答應你,無論你和寧匪一戰的後果如何,朕都絕不插手!”趙長安又叩下頭去:“謝皇上恩典。”

皇帝將緣滅劍扔在他面前:“好好收著吧!你既是聖人的孝子賢孫,須知聖人還有很多至理名言你都沒有遵行。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毀傷……”在一連串失望、惆倀、不甘的冷笑聲中,皇帝拂袖而去。趙長安又跪了好半天,方拾劍,以手撐膝,疲憊站起,出亭下階,不往園外走,卻往假山來;待到洞口前,站住:“出來吧,聽了這麽長時間。”

晏荷影一怔,只得現身:“我偶然路過,不是有意要偷聽的。”

他漠然望天:“大內中,從無人可隨意行走,入夜後更是如此!何況如此機密的國家大事,怎會讓你偷聽?皇上讓你聽的意圖,想來你也有數,我就不多說了。只不過,今夜聽到的話,回東宮後,你最好連一個字都不要向旁人提起,這樣,於皇上,於你,於天下都有好處!”

晏荷影反問:“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趙長安頓了一下:“因為……你如果真的想做太子妃,今後再母儀天下的話!”晏荷影咬牙:“好!我答應你。”

“謝了。”趙長安一笑,掉頭而去。晏荷影僵住:天哪,他竟是連一眼都不看我!她雙淚迸流,掩面,高一腳低一腳地痛哭著跑回了東宮。她除了那裏已無路可走,無處可投!

趙長安二月二十離京。一月十八,皇帝便明發上諭,詔告天下,特許他稱“朕”,使用皇帝的鑾駕和全副鹵薄、儀仗。這麽一來,就是個傻子也明白了。於是,從鑾駕離開東京的那一刻起,各州、郡、縣、鄉的文武官員,無不是誠惶誠恐地出城百裏跪接,再離城百裏跪送。

鑾駕自洛寧進入青州嘉祥,然後繞道泰安。趙長安壽誕的那天,全城先舉行隆重慶典,然後登泰山玉皇頂行封禪大典,之後往寧陽,駐蹕一晚後,次日至濟寧,登上濟寧府早已備好的龍舟,沿大運河南下。河沿排列了無數的畫舫、彩船,兩岸岸堤上,每隔百步均搭設彩棚、戲台,龍舟及隨行船只迤邐百裏,多達上千艘。

但龍舟才開行不遠,禦前太監突令停船,緊接著傳趙長安口諭:撤去濟寧府尹關京祿的府尹之職,飭回原籍,永不敘用!只因他竟命兩百少女身著彩衣,在炙熱的烈日下,沿河的兩岸負繩拉纖,拖運龍舟,還美其名日“龍須纖”!關京祿的一個馬屁拍得立刻丟官去職,消息傳到前站,那些打醒了十二萬分精神、早預備下各色阿諛奉承手段的郡守、太守、府尹全一個激靈,忙不叠地將那些奉迎討好的奇巧新穎之舉、奢華豪貴之物全撤除了。

然後,經濟寧進入吳郡宿遷,棄舟登岸,換乘鑾轎,到泗陽,再乘上當地官員預備的另一艘龍舟,經淮陽、淮安,順流而下,直抵揚州,再上岸駐蹕一日。登岸之日,禦碼頭上冠蓋雲集,上千官員伏地跪接。正午陽光的照射下,一望無際的官帽官袍,恰如一片燦爛的雲霞,盛陳於艷陽天中,輝煌耀眼,令人不可逼視。

及到城中,只見街衢巷道均鋪陳錦氈,懸掛綢帳,彌望城中一派富麗堂皇。而揚州太守歐陽德章猶恐討好得不夠,在城裏景致最為優美的瘦西湖南岸開湖堆山,建樓造園,修築行官。富內的一切器物均豪華無比,就連一個唾盂都鑲嵌七寶,金絲縷就。趙長安不過駐蹕一日,而行宮的建蓋卻已費時八個月,動用了二十萬的夫役。

鑾駕進入行宮後不久,歐陽德章再上奏章,道是揚州百姓感念趙長安的聖德,已上了萬民折,要耗銀九十萬兩,為他建萬歲生柯。奏章遞進去不久,宣旨太監頒下趙長安的手諭,將歐陽德章革職拿問,發遣至嶺南當苦差,抄沒家產,遇赦不赦。聖諭一下,舉城歡騰。這時眾人方知,趙長安,現無形中的皇太子、將來的皇上,的確慈惠愛民、睿智聖明。眾人戒慎戒懼之余,均對他敬畏臣服。

三月二十四,鑾駕離杭州尚有一百余裏,杭州城已內外隔絕。杭州太守林淳風親領差役軍士,驅除宵閑人等,灑掃街衢巷道,又添置巡查兵卒。三月二十六,鑾駕至杭州,全城均已預備妥當,但林淳風卻忐忑不安:因自本月初二,城中便陸續來了許多武林中人。僅止三月初六,手下報上來的數目便有五千之眾,全城客店、棧館、行驛盡皆爆滿,而人還在每日數以百計地擁入。“看來,全武林人都齊聚於斯了!”他對幕僚頓足,“唉,姓寧的最好是臨戰生懼,根本不來!”

但這是不可能的,因下人來報,寧致遠及四海會眾人,已於昨日戌時人住城中四海會的分會得月閣。到了這個地步,林淳風便只能期望趙長安的武功遠高於寧致遠,能一招便致其於死地。不然……對於後面的情形他連想都不敢想,繞室仿徨,終夜不眠。林淳風次日難免心火大盛,一連發了幾道嚴令,其中之一,便是即日起,全城無論白天黑夜,全都戒嚴,無論是誰,晚上戌時之後上街,均須有太守府發的符令,而城南為趙長安駐蹕而建蓋的行宮,則在六條街的範圍內,便是一只蒼蠅,白天也不許飛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