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此心非吾願(第3/6頁)

皇帝面色凝重,自他稱帝以來,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麽全面、大膽、而又極富創見的政論,一時竟無法判斷:趙長安的這一番侃侃而談是否有理?但他卻明晰地意識到,就算他說得對,但要想在一朝一夕間就解決三冗,也絕無可能!

那些守舊大臣的心態,皇帝早就了然於胸:朝政無論如何變動,須是在不觸及眾官員利益的情形下。否則,即便是最小的改變,如前年宰相範仲淹不過淘汰了幾個官員,限制“蔭子”的數目,也當即被眾臣紛上彈章,抨擊為小人,逼得範仲淹立刻自貶辭官,這才平息了一場風波。現三冗之說,矛頭直指全體官員,真要去除三冗,難度之大,所遇抗拒之巨,令皇帝一想就打了個寒戰:唉,二十多年的聖明天子,自己早做得心力俱瘁了。興許我大宋要在年兒手中,方能有另一番輝煌氣象?但要做到這一點,他就必須為天子!且還要能頂得住朝臣們所持的“祖宗法度不可更改”的理由……不過,以他的膽氣、威望及謀略;這並非不可能!

一念及此,他心意已決:“泰山之行,權且作罷。現還有一事,”他一指東宮方向,“昨天,那邊遞奏章,他要正式成婚,冊立太子妃了。”

趙長安神色木然,而晏荷影卻心頭大震。皇帝注視趙長安:“聽說,他要納的那個永福郡主,原是姑蘇晏府的獨女?而且一開始,這女子喜歡的是你?”趙長安如一尊泥像,沒有絲毫反應。

“可那畜生在明明知道她是你的女人時,還橫刀奪愛,而這女子也因貪戀權位,竟又轉投了他的懷抱?”皇帝臉色鐵青,倏然擡高了聲音,“宸王世子趙長安聽旨!”趙長安又跪下了。

皇帝威嚴的聲音傳出:“皇長子趙長平奸佞陰險,非儲君之器,不堪承繼祖宗基業。即日起,廢去其太子位,收回太子印璽,交由宸親王世子趙長安代為看管!”

“皇上,恕臣鬥膽,不敢承這旨!”

“哦?”皇帝微微眯眼,打量趙長安,“為什麽?”

趙長安道:“儲君之位,乃國之根本,非臣下敢妄議。但即便皇上要廢他,東宮印璽也不應交由臣看管。”

“為什麽?”皇帝咄咄逼人。

“因為……皇上還有二十六位皇子在!”

皇帝笑了:“你意思是,朕一共有二十七個兒子?”

“是!”趙長安的回答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皇帝倏然色變,震驚、憤怒、失望,且還不甘心,良久,方俯身逼視趙長安,一字一頓地道:“那……要是……這二十七個皇子,於一夜之間全歿了呢?”

清冷的月光下,皇帝的面容在這一刻已猙獰如鬼。趙長安身子一顫,晏荷影更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還有六位親王在!”趙長安極快地大聲回答。

“哦?”皇帝獰笑,“照你這麽說,太子印璽要交由你掌管,那……朕就須先殺了……”

“皇上!”趙長安擡頭,決絕地迎視皇帝犀利的目光,“臣不過一王子,無掌管太子印璽的資格!”

皇帝被他那堅毅的眼光逼得一窒,然後,咬牙切齒地笑了:“你不是皇子?沒有承繼帝位的資格?呵呵,多麽冠冕堂皇的借口!你莫要逼朕太甚!”趙長安亦咬牙:“是皇上逼臣太甚!”

皇帝顫抖著站起,漫無目的地走了幾步:“多道貌岸然的君子啊,多循規蹈矩的王臣哪!二十三年!朕嘔心瀝血二十三年教出來的,居然就是你這麽個大聖人!”他猛轉身,逼視趙長安,“別扯那麽多了,就一句話吧,這個皇太子,你到底當還是不當?”

圖窮匕見了,趙長安無一絲猶豫,重重磕了三個頭:“皇上隆恩,容臣來世再報!”話聲未落,一道淡淡的光影閃過,疾刺咽喉。

未待晏荷影看清,一聲短促低沉的怒叱響起,跟著,只見皇帝已攥住了趙長安的右腕。緣滅劍在趙長安手中正閃爍著流轉不定的寒光,鋒利的劍鋒距趙長安的喉嚨已不足一寸!

“你居然以死相脅?”皇帝右手食、中指微一用力,同時左手疾伸,點趙長安的右手合谷穴。天下無人能自趙長安手中奪走緣滅劍。但他是至尊無上的天子!趙長安松開五指,緣滅劍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發了好半天的怔,方道:“這已經是你第二次拿死來要挾朕了!好好好!好世子!好孩子!”他擡頭,失神地望了望空中那輪亙古不變的圓月:“立太子一事就緩一緩吧。朕聽說,你跟寧匪已定下了一場決戰。朕現在命你決戰時一定要殺了他!這旨你能遵從嗎?”

趙長安叩首:“回皇上話,他的武功淩絕於天下,臣無必勝的把握,臣正有一事想求皇上的恩典。生死對決,任何意外都會發生,到時,臣若能殺或擒住此人,當然最好,但臣若是為他所傷,或死於他的劍下,臣求皇上一定勿要追究。朝廷有朝廷的律例,而江湖也有江湖的規矩,臣與他這一戰,雙方無論誰死誰傷,均是出於自願,求皇上莫以朝廷的威勢幹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