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寒梅最堪恨(第2/8頁)

“怎麽不能有一絲雜色呢?”

“既是賞梅,自是梅花做主,天地間這白茫茫的一片,只梅花的顏色就盡夠了。若摻了其他顏色,豈不是要壞了那無邊的韻致和美景?”文士接過碎銀,贊道:“閣下的確懂梅!”

文士辦事爽快麻利,新置的衣袍、鬥篷很快便送上車來了。這麽寬大柔軟、暖和華貴的新衣,穿在身上無疑是極舒服的,舒服得令人想美美地睡上一覺。乘客穿上新衣,又披上鬥蓬,便甜甜地睡著了。

睡意蒙眈中,車好像停下了,又仿佛被輕輕擡起,左轉右繞。為何要把車擡起?莫非已無可供車驅馳的道路了嗎?又忽上忽下,難道香雪海竟是一座山?一縷清雅的、若有若無的馨香襲了進來,這縷馨香沁人心脾,蕩人魂思。乘客便是在睡夢之中,也不禁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這,就是梅花的暗香!

“趙長安,到了,請下車吧!”車外一個聲音冷冰冰地道。是文士!但,文士的聲音不會冷得這樣刺骨,冰得這麽疹人。

趙長安懶洋洋地睜眼,只一眼,便看見了萬千樹橫倚斜出、迎風搖曳的梅枝和梅枝上那萬千朵絢爛清奇、如夢如詩的粉白梅花!梅樹、梅枝、梅花、梅香,在徐徐的寒風之中,清絕、絢絕、美絕、逸絕!

花樹憑水,花姿映雪,花枝臨風,花香宜人,再兼片片飛雪清逸飄灑的韻致,襯得那彌天漫地的梅瓣,粉的更粉,白的更白!

然後,他又看見一座寬大敞亮的廳堂。堂的門額正中,懸著一塊黑底綠字的大匾,上書三字:雪姿堂。堂口兩根黑漆木柱上懸一副對聯:臨水看花,寸心分付梅瓣;揮亳賦雪,一笑寫入瑤琴。

接著,他看見數百人圍著自己乘的車子;最後,他才看見各式各樣鋒利冰冷的兵刃,正握在這些人的手中。他皺眉了,問道:“這好像並不是香雪海?”

那文士冷笑:“這是我姑蘇晏府的雪姿堂!”正是晏雲禮。

趙長安卻微笑:“兄台不是請小弟來賞梅的?”晏雲禮笑了,可卻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晏某是請世子殿下來受死的!”

趙長安輕嘆了口氣:“兄台要殺我,又何必大費周章?在東阿,其實兄台就可以動手了。就是車子才進吳郡時,也不為晚,其時巨陽幫、侯王集的諸位英雄好漢不就都已經跟上來了?待到沐陽,洪山會、萬威鏢局、雄劍樓的前輩們也都跟車服侍;迸了淮安,八裏橋的幾位大爺也到了;等過江陰,這車前車後,倒有近二百位英雄大俠前呼後擁。如此威儀,真正教趙某愧不敢當。若在曠野動手,大家都可大展拳腳,打起來肯定十分暢快過癮,可如今卻團團擠在這一個院內,那大夥兒當然難免縮手縮腳,唉,不爽快,實在是太不爽快了。且待會兒,我們這些俗夫粗漢們,在這萬千樹梅花中刀槍棍棒、箭戟鉤鐮地胡搞,稀裏嘩啦地亂來,只可憐這些梅花,都要大糟其殃了。”

晏雲禮怒極反笑:“哦?原來在殿下眼裏,花命勝過了人命?之所以請你來,是因為我們要在這兒,讓先父和小吉兄弟親眼看著你斃命,以慰他們的在天之靈!”赫然回身,一指堂中。

趙長安這才看見堂中一張長條案,案正中供奉著兩塊白底藍字的靈牌,靈牌前香煙繚繞,果品陳列,旁邊還坐著兩人。左邊一人面色悲憤、怒目圓睜,右邊卻是個慈眉善目的白衣老僧,手持奇南香串佛珠,雙手合十,正默念佛號。趙長安一瞟左邊:“晏雲孝?晏二俠?為什麽跑那兒坐著?莫非你也想接受香火供奉?”

晏雲孝咬牙怒道:“惡魔!我今天這個樣子,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嗎?”

“好!”趙長安悠然點頭,“晏二俠也在,太好了,好極了。卻不知……普渡眾生的法空大師又湊的什麽熱鬧呢?”他不待對方答話,頷首道,“哦!是了,是了,我明白了,大冷的天,大師不在寺院裏打坐參禪,卻跑這兒來,想必……為的是我衣袋裏的傳世玉章吧?”

此言一出,苑中的三百多人無不動容。此次群雄聚會,名義上說是除魔去惡,但三百多人中,有近一半是為家人朋友報仇的,其余的卻是沖傳世玉章來的,也有少數人則僅僅是來瞧個熱鬧。畢竟,曾親眼見過趙長安身手的人大多數都已死了,而今日這一戰後,趙長安也將是死屍一具,再不來開開眼,那今後就再沒得看了。

垂涎傳世玉章的大俠豪傑,這時無不心花怒放,但旋即就想:等下他一死,好寶貝就落在晏家兄弟手中了。就算晏家兄弟言而有信,真把寶貝還給法空,可老家夥早有言在先,寶貝是寧致遠的,自己的手指能否摸著寶貝的邊兒,嘿嘿,還難說得緊呢。不過,世上的事本也難料,誰敢斷定,自己命中就一定沒這個福分?說不定等下打得烏煙瘴氣時,自己還能來個混水摸魚呢!一時眾人各懷鬼胎,俱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