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相聚春風拂

十一月二十二是皇帝壽誕。這天一早,文武百官按官位、爵銜的高低著朝服,入宮賀聖壽。皇帝臨禦大慶殿,接受百官的三十三拜禮,宰相代群臣上殿,捧觴祝皇帝萬壽,皇帝賜百官茶湯,隨即開重宴,開始慶賀。

殿前的萬丈空場中,早有教坊樂工在彩棚中陳設好了檀板、琵琶、箜篌、高架大鼓等樂器,廣場兩邊對列杖鼓二百面。

當皇帝舉第一盞酒時,眾樂齊響,宰臣舉酒,百官傾杯。舞伎在台上起舞。至第九盞時,左右軍演雜劇歌舞,上燕窩鍋燒、群仙炙、荷蕊湯,皇帝方宴罷起駕,這時,已近午後申時三刻了。

整個盛宴其間,皇帝每舉一盞酒,群臣均須離座跪謝。趙長安亦隨班拜倒立起,行禮直行得麻木了,但皇帝起駕,他不能如官員們四散出宮,卻須匆匆趕往後宮,因皇室宗親為皇帝上壽的家宴要開席了。

家筵設在暢情園的萬壽殿內,規制雖不及官宴繁瑣冗長,但亦是花團錦簇。在一眾皇子王孫、公主嬪妃中,趙長安看見了遍身錦繡、滿頭珠玉的昭陽公主,暗吃一驚:兩月余不見,她變得厲害——形容憔悴,面色萎黃,懨懨的了無生氣。

筵席進行到一半,采蘋用銀盤端了一盅魚羹,來到他案前:“昭陽公主殿下賜宸王世子殿下福壽雙全魚羹一盅。”他忙起身謝賞,偷覷昭陽公主,見她擡手抿了抿發鬢,他會意,坐下繼續進食。

筵席終了,一殿人皆叩頭謝恩散去,趙長安將玉香手爐往案角一放,與眾王爺世子說說笑笑地出殿。行出不遠,他忽一拍前額,想起忘了手爐,於是讓諸王先走,他要回去。回殿拿了手爐,他卻不循原路出宮,而是徑往北面的白玉石欄下去了。後宮禁地,除皇帝外,再無男子可以出入,太子也不例外。但趙長安卻又不同,見了他,所有太監、宮女均慌忙避到一邊,讓出路來。

他施施然過去,進了白雪皚皚的禦花園,三拐兩繞,又往南走,到了一座巨大的太湖石堆砌的假石山前,四顧無人,一閃身,進了石山的一道石縫內。從外看,這道石縫很狹窄,但一進到裏面,卻是豁然開朗,別有洞天,昭陽公主已等著了。

原來,二人幼年常一道嬉戲,偶然中發現了這個隱秘去處,二人遂常常避開宮女、太監,在這裏面盡興玩耍,還約定了暗號,一方若是要約另一方來這兒,就抿抿自己左額的頭發。

他一進洞便問:“昭陽妹妹,怎麽啦?病了?臉色這麽難看?”將手爐遞給她暖手。

昭陽公主接過手爐,面色淒惶,聲音喑啞:“延年哥哥,總算盼到你來了,要是再見不到你,我可要活不成了。”他嚇一跳,只道她是因迷戀自己,以至成了這副模樣。正不知該如何勸解,又聽她嘆了口氣:“延年哥哥,今天我約你來,是想讓你想辦法帶我逃出這裏。”

他越發心慌,正口訥舌笨,不知該如何措辭,才既不會傷了她,又委婉地表達了自己對她的兄妹之情時,卻聽她幽幽地道:“延年哥哥,我後悔死了,真不該回來,真是做夢也沒想到,一進了這金監牢,就再出不去了。我回來以前,答應過他的,只要再見我娘一面,就去跟他相聚。可……現在都半個多月了,別說出宮,就是封信都沒法子帶給他,再這樣熬下去,我和他都要活不成了。”

這時他方知會錯了意,不由得先松了口氣,隨即好奇之心大起:昭陽妹妹已有心上人了?

“哈哈!我的昭陽妹妹總算也會‘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了。咳咳咳,嗯,啊!”他清了清喉嚨,“要本仙幫忙,做那牽線的月老,可以!不過,小妮子卻須從實招來,那個‘他’是誰?”他又粗了嗓子,“招得本大人滿意了,本大人就判犯婦你可以出宮,去跟他團聚,不然……”捏細了聲音,“哼哼!本王母就叫你們倆做織女、牛郎,日日思君不見君,惟有淚千行。”

昭陽公主面生紅暈:“啐!沒個正經的,人家都快急死了,你還有心取笑?”美目流轉,“這個‘他’,你也是見過的,而且,你們倆還相處得特別要好。”

他眼珠轉動:“跟我要好?嗯……是二哥趙長佑?可他早有王後了,你該不會是要逼他休妻再娶吧?”

“呸!狗嘴裏永遠也吐不出象牙來!”

“是長僖?論輩分,他好像應該是你的侄子?這……這個……那……”

“呸呸呸呸呸!”

趙長安撓頭了:“一等侯狄少傑?南平郡王趙壽昌?莊王世子趙長靖?”他一路數,便見她一路搖頭,不禁皺眉,想了想,大驚失色,“哇!俺的好姑姑,您老該不會是看上了禮王的那個老兒子,全京城出了名的花花大少、紈絝子弟長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