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誰人不識君(第3/6頁)

趙長安看了,沒法不嘆氣:“你們連他是不是真兇都沒弄確實,就動刀殺人?真正……”本想說他們魯莽荒唐,但想對方連遭橫逆,情急中難免冒失,倒也情有可原,遂道,“柳公子是漢南郡的世家子弟,他偌大的一個府第在那裏,俗話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們又何必急著殺他?等查明真相,若盜寶行兇的真是他,到時再上門去討教,我不信柳處山柳大俠會不顧公理,循私護短,庇護兒子。但若真兇不是他,那你們今天一頓亂刀砍死了,既放脫了真兇,又誤殺了好人,還跟柳府結下梁子,這不是太不值當了嗎?”

劉三爺等人都被說得擡不起頭來:他的話有理,自己一幹人等的確是太急躁了些。且方才看他一招沒出,只來回走了幾步,己方八人就稀裏糊塗地落了敗,顯然,這是個身懷絕技、深藏不露的高人。看來,自己一幹人最好還是回去,再訪查訪查,等坐實了真兇是誰,再作打算也不遲。

盤算既定,劉三爺遂找了幾句下台階的話說,然後八人齊對趙長安一拱手,理都不理已恢復了臉色的柳隨風,轉身揚長而去。

目送八人消失在樹林中,柳隨風笑容滿面,向趙長安納頭便拜,未等趙長安扶住,他已重重地磕了三個頭:“今天不是恩公搭救,小弟可就活不成了,大恩不敢言謝,敢問恩公高姓大名,小弟該如何稱呼?”

“喔,柳公子不用客氣。”趙長安將他扶起,“敝姓卿,名如水。”柳隨風一邊與趙長安寒暄,一邊用眼角留意子青,表情頗為古怪,似在詫異:子青怎麽會在這裏?

子青心中嘆了口氣,慢慢過來,亦不施禮:“四哥。”神色亦是淡淡的。趙長安聽人心中,便是一酸:現她既已見到了未婚夫婿,那自己還留在這做什麽?

“柳公子,我為人所托,陪子青姑娘來找你,不料在這就遇上了,倒也免了我再受那渡江的風波之苦。現我就將她托付給你。”他只覺劇痛錐心,“只望你往後好好待她,白頭相守,不離不棄。”

柳隨風略微一愣,隨即綻開笑容:“當然,當然,這又何須恩公吩咐?好好待她,小弟當然會好好待她的。”

子青一直癡癡地凝注著趙長安,見別離在即,張了張口,卻是淚光瑩然,欲訴還休。趙長安不敢看她,轉頭長揖到地:“子青姑娘,就此別過,只望姑娘這一生一世,歡顏常有,笑口常開,那……大家都心中寬慰,這日子也就能過得下去了。”

子青豈能不明他的言外之意,斂衽為禮,深深一福:“卿公子放心,我一定會活得……長長久久、開開心心的,不讓大家牽心掛念。”趙長安強顏一笑,對一旁發怔的柳隨風一拱手,也不說話,實際是喉頭哽咽,無法出聲,然後疾轉身,拔步便走。

柳隨風一愕,追上去喊道:“恩公,你的救命大恩小弟都還沒報,恩公怎麽能就走了?”趙長安揮了揮手,腳步更加匆匆。柳隨風追出十幾步,看他去意已決,只好頹然止步,目送他的身影消逝在茫茫的雲水之間。

只走出約四裏路,趙長安便腳癱手軟,也不知是因身無內力,不宜急行,還是其他緣由,他頹然坐倒在一塊大石上,眼前茫茫蒼蒼的一片,不辨天地,只有風從遠方吹來,吹在他臉上,卻也是冷冰冰的。

這個世界,仿佛已在這一瞬間,把他遺棄了。他滿懷悲苦:天意弄人,竟一至如斯!人生在世,竟是這般無味!自己的這種活法,還不如一只在煙波上翻飛的江鳥,一片頭頂樹枝上的綠葉,輕靈舒展、無思無憂。天地雖大,但何處是可逃情避苦的去處?生而為人,多麽的煩難!佛教人不可執迷,但既生此世,既為此身,又如何可不執不迷?佛雲,世間有三毒,即貪、嗔、癡。凡塵中人對情的執迷,為情所困,就是“癡”,而情困到了極致,則三毒俱現,先是癡迷,然後貪愛,最後嗔恨以終。如此說來,情就是世間一切煩惱的根源,自己此際已身陷其中了。可人又何能避開這煩惱呢?先聖雲,欲除煩惱須無我。那麽,人只要活著,便是煩惱嗎?

他癡望起伏卷湧的江水,正出神間,忽聽有人輕喚:“恩公,你沒事吧?”他一怔,擡首,竟是柳隨風,正關切地望著自己。他身後還有兩人,一高一胖,年紀都不太大,約莫三十多歲的樣子,一看便知是像柳隨風般出身名門的世家子弟。

趙長安遲疑了一下,方費勁地問道:“你……沒陪子青姑娘過江去?”

柳隨風道:“哦,剛要送她回府,正好小弟的幾位世交好友路過,小弟已拜托他們中的一位送她回去了。現下趕來,是想請恩公無論如何,也要到小弟的府中盤桓幾日。一來呢,讓小弟報答恩公的救命大恩,二來呢,也讓小弟一盡地主之誼,陪恩公在這兒遊耍遊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