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慟莫相哭(第5/7頁)

子青立時便猜到了他的未盡之意,心一沉:連他都沒把握能逃得出去,那自己二人,難不成真要死在這井裏?不禁打了個寒戰。

兩人此時均覺腹中饑餓,但最要命的,卻是口中的幹渴。趙長安仰頭看了看井口,自嘲道:“不想我趙長安,居然也有坐井觀天的一日!”他聽子青悄聲嘆息,尋思,得想個什麽法子,免得她心情郁悶,遂悠然道,“其實,咱們被困在這裏,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子青一怔,奇問其故。於是他將達摩面壁的故事說與她聽,又道他自幼敬重大德高僧,只想有一天也能像他們一樣,放下一切,修心觀性,參悟天下的至理大道。“現在倒好,我也能面壁靜修了,我雖愚鈍,又沒慧根,但只要持之以恒,把這井底坐穿,”說到這兒,自己先撐不住笑了,“十年、二十年以後,說不定我就能見悟得道了。”

子青湊趣,陪著他說笑。兩人雖饑餓,但這樣一通神聊,心境歡悅,倒也不覺井底的時辰難捱了。但她卻覺頭腦暈眩,全身發冷,只想躺下。趙長安忙道:“不要躺在涼地上。”先將破衫鋪好,讓她躺在上面,再將胡衣為她蓋上。她還想推讓,但暈眩卻加重了,渾身發冷,只得躺下。

趙長安心思:無食無水的,坐著耗費體力,索性自己也躺下假寐片刻,不定睡著了,倒能忘了饑餓。於是他伸手探試,只恐躺下時會壓到子青。不料才一伸出手,就摸到她的胳膊,觸手火燙,嚇了一跳:“你發熱了?”子青再想縮身,已然不及,忙強笑否認。

他一拭她的前額,心一沉,她真的發熱了!忙將她扶起:“你不能再躺在地上了。”將她擁在懷中,心憂氣急。

他擡頭大呼,只喊了一聲,便見鐵柵外現出一張人臉來:“吵什麽吵?皮癢了,想拿硝水沖澡呀?”

趙長安急呼道:“快去通稟你家主子了,我這位朋友病了,在發熱,快把她拉上去診治,我一個呆在這裏,也是一樣。”

那人答應一聲去了。趙長安盤膝坐著,將子青用衣服緊緊地裹了又裹,坐等回話。雖身處冰窟,他卻如坐在燒紅的鐵板上,真是度時如年。

這一等就是大半個時辰,饒是他一向從容鎮定,這時也心浮氣躁了。正疑心那武士在敷衍自己,根本沒去通稟時,卻見那人臉又出現在鐵柵外:“娘娘說了,井底太涼快,能有個火爐烘烘手,也是好的。”說完又消失了。

他一聽,真是氣急敗壞,正要再喊,子青啞聲道:“世子殿下,奴婢哪兒也不去,就想跟世子殿下在一塊兒。就是死,也要陪著世子殿下。”聽她語氣低促,全身燙手,他又疼又急,又大聲呼喊,但這次任他喊破了天,也沒人答理。

子青喘道:“您就是喊來了人,奴婢也不上去,求求世子殿下,就讓奴婢陪陪您吧!”他咬牙嘆了一聲,將她摟得更緊了。

井壁向內傾斜,連個倚靠的地方都沒有。整整半天一夜,他就端坐摟著她,只覺她的身子忽冷忽熱,精神卻漸漸萎靡了。他無計可施,坐困愁城。後半夜漸漸昏睡過去,見晏荷影笑盈盈地來了:“尹郎,你騙得我好苦,讓我咬你一口,解解恨,好嗎?”

“荷影,只要你不再恨我,就是刺我一劍,我也心甘情願。”

“真的?那你可不能躲呀!”晏荷影掏出件物事,疾刺過來,是“美意延年”玉佩。玉佩直刺入他的心口,卻忽然變成了緣滅劍。晏荷影獰笑:“你居然妄想謀奪本宮的太子之位,今天,本宮就要了你的狗命!”他大驚,見晏荷影竟已成了趙長平!低頭,見自己心口湧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熊熊的火焰,直燒得他要焦枯了。

忽聽子青語聲急促地喚他。他一驚,睜眼,清楚地感覺到,她的身體如燒紅的烙鐵般燙手,呼吸淺而急,“呼哧呼哧”地大聲喘息,令他入耳心驚。但當他答應時,卻沒有應聲。一怔之下,心猛地一沉:糟糕,她已燒得說胡話了!忙以掌心抵住她的掌心,將真氣緩緩送過去。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工夫,才聽她輕輕哼了一聲,她柔嫩的小手反握住他的手,道:“奴婢剛才做了個夢,覺得倦極了,正想好好地睡上一覺,卻聽見世子殿下在喚奴婢。您剛才喚奴婢了嗎?”

他柔聲答應:“喚了,我一個人太無聊,想叫你陪我說說話!”他知她現在十分虛弱,若一睡去,就再不能醒來,自己須找話跟她說,不能讓她再睡著。

忽然,頭頂清脆的笑聲響起:“殿下,怎麽樣啊?裏面很舒服吧?”是沒藏氏。這時,趙長安只覺她的聲音簡直比仙樂還動聽萬分,忙大聲答應:“蒙娘娘恩賜,讓臣面壁思過,臣現在已經想好了,願意伺候娘娘,做一個效忠娘娘裙下的不貳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