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神怡(第3/9頁)

“海潮兒,別對你娘親說這麽絕情的話!”

“阿暉!”淩郁抓住徐暉手臂:“我是淩家的孩子,從來都是淩家的孩子!你快帶我走!我再不能在這兒待了!這裏叫我惡心!”

淩郁忽然瞥見墻上掛著那幅“海怡不若神怡”的字畫,這才發現原來是躺在慕容怡的房間裏。她一驚,恍惚覺得自己正落入一個圈套,被強行套上另外一個身份。她急了,撐起雙臂,欲下床逃離這個讓她恐懼的地方。可不知怎地,雙腿竟如一潭死水,毫無知覺。她上身一動,帶著僵硬的下肢挪到床外,卻沒有借以支地的力量,身體頓時失去平衡,直跌下去,幸虧被徐暉和淩波一把摟住。

淩郁腦海裏一片空白,緩緩伸手去摸自己雙腿,卻像是觸碰到旁人的軀體,一點兒知覺都沒有。她心頭轟然一聲響,血液仿佛凝住了,只聽得到心臟“咚”、“咚”劇烈的悸動。

徐暉臉色刷白,緊緊摟住淩郁,撫摸著她的頭發柔聲道:“海潮兒別怕,你受傷了,咱們慢慢養傷,好不好?”

淩郁瞪著烏沉雪亮的眼睛,驚疑地瞅著徐暉,小聲囁嚅道:“我的腿……我的腿怎麽了……我怎麽站不起來……”

“會好的,你別急,咱們慢慢來呀!”徐暉吻著她的發稍,悲傷地說道。

淩郁遲疑半晌,突然爆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我的腿……我的腿動不了……我的腿廢了……”

淩波摟住她不住顫抖的頭顱,顫聲道:“你爹爹他已經盡力了!我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寒毒掌太厲害……只能……只能阻止它往內臟裏跑,沒辦法清除下肢殘留的……他真的已經盡力了!”

淩郁聞到淩波身上散發出來的草木清香,有那麽一刹那的心動,便想由她一直摟抱著自己。可是疼痛和絕望席卷而至,淩郁承受不住,只有遷怒於人。她猛地推開淩波,發狂般地叫道:“你們為何這樣狠毒?我只求一死,為什麽連死都不許?我是罪大惡極,我是殺了大哥,你們就這樣來報復我?救了我性命,又把我變成一條可憐蟲。你們怎麽能這麽狠?有種就殺了我呀!”

淩郁揮舞手中匕首,不讓淩波近身。她雙腿癱瘓,光憑上肢力量,一時間卻也難以爬出房間。徐暉死命摟住淩郁,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有用擁抱和親吻試圖安撫她狂暴的神志。淩郁發了一陣瘋,把嗓子喊啞了,終於精疲力竭,癱倒在地上。

掛在窗棱上的日頭悄然退去,一退就退到西天之外。房間裏漸漸變得幽深昏暗,誰都看不清誰的臉。

待淩郁平息下來,淩波才開口道:“海潮兒,我知你不相信,可你真是我們的女兒,這是天意。”

淩郁坐在地上發抖,嘶聲說:“……你騙人……騙人……”

淩波不再爭辯,幽幽說道:“那我給你講講過去的事吧!你就權當是聽一個陌生人說她自己的故事。”淩郁咬緊了嘴唇沒吭聲,但聽淩波低聲訴說:“我的名字叫淩波,慕容湛是我夫君。二十多年前,慕容湛在江湖上很有名。他武功高強,性子又偏激,得罪了很多人。江湖上的人對他又是忌恨又是害怕。他們召集了一次大規模的圍捕,把湛哥和我堵在北方的玉雪峰下。幸虧有少林寺智風大師和其他幾位朋友拼死維護,才權且保住了我倆的性命。我們不想再與人爭鬥,就走得遠遠的,在東海邊揀了一處偏僻寧靜的地方住下。不久我們有了一個男孩,就是曠兒,再後來,又有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因為女兒天生便會鳧水,我們就給她起了個乳名叫作海潮兒。”

淩郁渾身猛地一震,沉睡在記憶最深處的一些影像隨著淩波的追述漸漸浮現出來。她似乎又看到了大海,時而洶湧澎湃,時而平靜安詳。海水是碧藍色的,仿若一塊流動的巨大水晶,在陽光下反射著奇異的光彩。她的舌尖苦苦澀澀的,那就是大海的味道。而海浪的聲音是一波接著一波,嘩啦——嘩啦,生生不息,永無止境。

徐暉感覺到淩郁的顫抖,生怕她再有異動,便使上一層暗力圈住她手臂,把她緊緊摟在懷裏。他聽淩波述說往事,心旌搖曳,愛人隱秘的身世終於水落石出,想不到他有關海潮兒這個名字的信口杜撰竟然成真,原來冥冥中真的自有天意。

月亮升起來,稀薄的月光從窗子上一點點漏進來,籠在淩波光亮柔和的臉上。她坐在地上,擡頭仰望夜空,整個人沉浸在幸福的回憶之中。徐暉和淩郁被眼前這幅畫面深深打動,他們摒住呼吸,誰也不敢驚動這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