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3/25頁)

盧閏英不禁一怔道:“十郎,你怎麽說這種話呢?”

李益道:“我要怎麽說呢,看你臨時上轎時,那種不肯上轎,呼天搶地的樣子,倒像嫁過來是跳下火坑似的。”

盧閏英自知理屈,可是仍然忍不住道:“我生下到這麽大,這是第一次離開家,離開了爹娘,不舍之情,自是難免,這也是很平常的事。”

“但是像你這樣,折騰了將近半個時辰卻很少有的,若不是我在催就誤了時辰。”

盧閏英低下了頭:“我不知道會拖下這麽久,我只是想爹跟娘年紀都大了,兩位老人家素來就少話說,最近更是吵得更兇,我在的時候,還可以為他們排解一下,我不在了,就連個和緩的人都沒有了,也實在替他們擔心,還有很多很多的事,平時是不在意,那時都想起了,實在丟不下來,因此也就……”

李益道:“固然沒有上轎前不哭的新婦,但是也很少有像你這樣悲戚的新娘,就像是押赴刑場似的……”

“十郎,你不要說得那麽難聽好不好!”

“這本來就是事實嘛,你光知道娘家的事丟不開,不為我想了,太子陪著我迎親,這是何等的殊榮?可是你卻讓他站在那兒,聽你們長啼了半個時辰,這還不說,最後拖拖拉拉地上了轎子,許多儀典都忘了……”

“這……我胡裏胡塗,一點都不知道,十郎,你不會在乎那些俗套吧?”

“我是不信,可是我母親很講究,她剛才聽說了,已經很不高興,那也罷了,最糟的是你這個樣子,那還像個新娘,倒像個羅剎夜叉了;目似銅鈴,發賽飛篷,讓人看了成什麽樣子?”

盧閏英呵了一聲,忙起來到妝台前面,那面大銅鏡用錦袱套著,她打開看了一眼,自己也嚇了一跳:“怎度眼睛成了這個樣子,那可怎麽好?”

“我正想要問你,一會兒鬧新房的人都來了,你這副樣子能見人嗎?”

盧閏英低頭想想道:“新婦三朝不見客的。”

李益慍然道:“是的,新婦三朝可以躲在屋裏不見客,但是卻不能禁止客人到屋裏來鬧新房,剛才我還聽太子說他要帶人來,好好地鬧一下呢,你這樣子算什麽?”

盧閏英微微有了點怒意道:“我這樣子也沒什麽不能見人的,只是眼睛紅腫了一點,誰都知道我才哭過,人哭過之後,樣子總不會很好看,很多人喜歡拿梨花帶雨來形容女人哭泣之態,那也不是什麽美……”

“怎麽不美呢,梨花瓣上,輕滴著一點點的雨水,情韻兼至,是很美的情境呀!”

“你只往美處看,梨花經雨之後,打落滿地殘瓣,一片狼借之狀,徒見淒惻……”

李益被她駁得倒是沒話說了道:“我們今天不是談梨花帶雨,人家久聞你是長安市有名的美人,都要來欣賞一下你的美姿的。”

“那更荒唐了,我又不是給人家看的。婦人以德工為重,姿色何足驕人?”

李益道:“不給人看,至少應該讓我看了高與吧,女為悅己者容,這是一個做妻子的本份吧。”

盧閏英默然片刻才道:“再等一下,我把臉上的脂粉重新施一下,就會好得多,十郎,今天是我們的好日子,我們別吵架行不行!”

李益正要開口,盧閏英忙又道:“我曉得,你一直為了我爹對不起你,心裏到很惱火,但是我卻沒有對不起你呀,現在我已嫁了過來,是李家的媳婦,而不再是盧家的女兒了,你更沒有恨我的理由了。”

李益嘆了口氣:“我幾時恨過你了?”

盧閏英還沒有來得及回答,遠遠已聽得人聲吵雜,盧閏英忙道:“人來了,你去擋一擋,讓我添添妝,回頭好見人。”

“你也知道這樣子見人不好看!”

“我是無所謂,但是你希望有一個受人誇耀的妻子,我就必須盡到這個責任。”

“這……叫我怎麽攔呢?總不能堵住了房門,不讓人進來呀?”

盧閏英想想道:“這樣吧,外面就是書房,你把人邀到那兒先坐,說你催妝未竟,先請他們坐一下。”

“那我不是又要做詩了嗎?”

“你本來也應該動動心思,因為你是以詩名先動長安的,何況又以速才而見聞,新婚之夕,沒有催妝詩,那不是會叫人笑話了嗎?”

李益一聽倒是引發了興趣,出到外面,繡案上倒是準備妥了,連一張桃紅飛金的詩箋都給他置妥了!

可見別人是準備他作催妝之吟的,李益坐下,拿起了筆,濡濕了墨,握管待寫時,才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如何落筆了,思索很久,仍是不著一字。

這使李益心中感到很煩……難道我的文思已經枯竭,今後再也無法做詩了?

李益在心中暗問自己,而且是充滿了惶恐的心情的,雖然他現在已是名成利就,不再需要以詩文自售了,但是時下的人都重此,而且他一向是以此擅勝而感到自傲的。越煩越不能成篇,勉強擠出了兩句自己念來都覺得拮贅,而更令他到煩惱的是外屋傳來的語聲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