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

一條人影由艙頂上翻了下來,是個全身穿著黑衣的女子,腳著蠻靴,黑帕包頭,脂粉不施,在氣勃勃中又出現嫵媚之態,落地無聲,點塵不沾。

賈飛先是嚇了一跳。看清了來人之後,才驚喜地叫道:“妹妹,你是什麽時候來的?”

女子微微一笑道:“我提前一個月離了師門,折道長安,原是想去看看黃大哥的,到了長安,聽說黃大哥南下了,我就一路趕了下來,在街上碰到了馬五他們……”

賈飛忙道:“妹妹!你的船是黃大哥央借的。”

那女子一笑道:“馬五已經說了,李公子既是黃大哥的朋友,自然可以坐我的船,而且李公子是斯文中人土又帶著家眷,也只有我這條船能招待他們。”

賈飛籲了一口氣道:“你明白就好,黃大哥有事要過兩天才來,你要是找我的麻煩,我可惹不起你。對了!妹妹,李公子可是真正的才子,一眼就看出了你的詩……”

那女子一笑道:“你不必說了,我來的時候,也看見李公子在看詩,你們的談話我都聽見了。”

說著又朝李益拱手道:“李公子的確高明,比那些浪得虛名的書呆子通達多了,我就知黃大哥器重的朋友必非凡品,尤是斯文中人,能為黃大哥器重的更是難上加難,李公子,請恕我來得冒昧。”

李益一笑道:“那裏!那裏!姑娘言重了,這原是姑娘的座舟,李某冒昧借用,正感唐突。”

那女子笑道:“這些客氣話都不必說了,雖然是我的,但黃大哥借給了公子,公子就是主人,我這不速之客,不告而登,失禮的是我,本來我不想現身的,因為聽了公子的高論,十分欽佩,才忍不住出來請教一下。”

這時霍小玉又斟了碗茶遞了過來,那女子接了笑道:“李夫人不要太客氣,剛才沒嚇到你吧?”

霍小玉笑道:“沒有!我早知道賢兄妹都是風塵奇人,在這條船上所發生的事當然也就不能以常情度之……”

那女子笑道:“難得,難得,李夫人雖然沒有學過武,但這份鎮定功夫,卻不是一般女子所能及的。”她朝霍小玉盯了兩眼,忽又笑道:“李夫人仙露明珠之儀,霜女紅娥之貌,真是謫仙下降,跟李公子恰好是一雙璧人,太相稱了!”

霍小玉有點不好意思,李益笑道:“姑娘過獎了,內子霍氏小玉,姑娘還是直呼其名好了。夫人之稱萬不敢當。”

那女子笑道:“霍小玉,這個名字起得好極了,小玉雙成是瑤池領班,我這謫仙兩字,用得一點都沒錯。”

說完又道:“失禮!失禮!我居然忘記介紹我自己了,我叫仙兒,名字是父母所取,雖然俗氣也只好認了。”李益道:“既有仙氣就不會俗氣,何況姑娘胸懷氣度。應是人中之仙,這個名字再恰當不過。”

賈仙兒笑笑道:“李公子剛才說紅線聶隱娘不足法,反是西施王嬙足取,倒是要請教一下!”

李益笑道:“姑娘此身唯一憾事是生為女兒之身。”

賈仙兒坦然道:“不錯!雖然我自信所學所能。不遜於七尺須眉,可是畢竟有許多限制。”

李益道:“因此姑娘事事爭先,想與男人一爭短長!”

賈仙兒道:“對的,所以我覺得紅線聶隱娘以三尺青鋒,快意恩仇,足為我女中豪傑!”

李益笑笑道:“姑娘豪情可佩!只是認識不清,既然要以巾幗之身與須眉爭雄,就當以一些奇情的女子為師法,像紅綠聶隱娘等人之行為,雖然夠得上一個俠字,但那只是她們的機遇與技藝所造成的,與男女無關,即便換了個男人,也一樣可以做她們的事的。”

賈仙兒怔了一怔道:“不錯!但這些事出之於閨閣女子之手,益見難能可貴。”

李益笑道:“換言之,這些事如果出之男子,就微不足奇了,姑娘有了這個意思,自己就貶了女子,縱然能強勝須眉,卻也改不了你是女兒之身這個事實,又何傲之有?姑娘既不甘雌伏,就該以一些更偉大的女性為範。”

賈仙兒道:“但西施王嬙又有什麽偉大呢?”

李益道:“西施以越溪浣女靡盡吳王壯志,使勾踐完成復國之舉,王嬙不得志漢廷,遠嫁匈奴使胡人弭卻東侵之圖,這兩事都是男人做不到的,這才是真正女性值得驕傲的地方,姑娘以為然否?”

賈仙兒久思不語,李益笑笑道:“所以我對姑娘的褒語用女中豪傑而不說女中丈夫,豪傑不分男女,有豪情豪舉,即為人中之傑,既已豪傑矣又何必丈夫,如果女必以成丈夫為豪,已落了下乘!”

賈仙兒肅容道:“仙兒愚昧,多承公子教導。”

李益笑道:“那可不敢當,我只是覺得姑娘乃人中之龍,才剖陳直言,希望姑娘能發奮圖強,立志為人上之人,把每一個人都作為姑娘奮鬥的對象,不要光找男人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