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妙真好像對譚意哥十分好感,為了解除她的窘迫,忙岔開話題道:“張公子畢竟是風月行家,一語就道著了正題,想必定有中肯之評。”

張玉朗笑道:“我的感受不必寫了,只有四個字,口占卻可,那就是妙不可言。”

妙真道:“這就更敷衍塞責了。”

張玉朗一笑道:“妙師這茶名神女露,實已道盡天機,盡得風流,要我言其中之妙,我只有以此四字為酬,如若說得出來,就不算是妙了。”

妙真嫣然一笑道:“公子妙人,始有此妙評。”

張玉朗笑道:“那倒不如說我是解人,所以才能深體中三味。不過我要說句掃興的話,這神女露一定要我來說,倒不怎麽樣。”

妙真道:“張公子是官茶主人,自然是難得討好了。”

張玉朗道:“這也不見得,蘿葡青菜,各有所愛,妙師這神女露,香甜醇膩,無比,對一些人而言,自是神仙之津液,但是對我這長喝濃茶的,卻嫌不夠味了。”

妙真道:“這麽醇濃的茶還不夠味。”

張玉朗道:“因為喝多了濃苦之味,舌瓣麻木,是以不覺其甘了,倒不如弄盞新茶嘗嘗,雖然有點澀舌,至少還有點新鮮味。”

妙真笑道:“新茶太澀,不宜多飲。”

張玉朗道:“我到這兒來,原為淺嘗即可,若是要喝濃茶,家中還會少了我的?”

妙真看了張玉朗一眼,道:“張公子究竟是常往京城跑的,眼界高了,自然看不上我們這種小地方。”

張玉朗一笑道:“話倒不是這麽說,桃李,各有芬芳,也各有各的妙境,不過今天原是領我這表弟來拜識一下妙師的,因此妙師倒不必管我。”

妙真道:“無論如何,張公子總是施主,不能怠慢的,好在敝觀也還備有新茶,雖非佳種,總也聊備一格,張公子只要不太挑剔,應可解渴。”

她轉向水月道:“水月,張公子喜歡新茗,你就帶張公子上攏翠閣去,小心侍候著。”

水月一直被冷落在一邊,頗有怨意,聽見妙真招呼才道:“攏翠閣不是沒人嗎?”

妙真白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人呀,叫你去小心侍候你都不懂。”

水月莫名其妙地道:“可是弟子不會烹茶呀。”

妙真恨得直咬牙道:“你不會張公子會,他會教你的。唉!張公子,你喜歡喝新茶,就有這些瑣碎。”

張玉朗笑道:“沒關系,我就是喜歡這個韻味,表弟,那你既存這兒慢慢品茶吧,我去轉轉。”

譚意哥雖然剛才已經低聲跟他談好了,但卻又表現得有點怯場:“表哥,這喝茶嘛,還挑些什麽?”

張玉朗笑道:“這個講究大了,一點都不能馬虎的,好在妙師會招呼你,你慢慢品吧。”

水月終於也聽懂了他們是在借茶喻人,臉上一紅,卻頗有喜色,導著張玉朗下樓去了。

妙真也起身道:“貧道送公子。”

她跟著送出了竹樓,張玉朗低聲道:“妙師,我這表弟膽子小,人又老實,我只敢往你這兒帶,如果把他領到曲巷去,我怕把他嚇壞了。”

妙真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種急色娘子,說句老實話,我還真喜歡你這個表弟,不會一次把他嚇得不敢來的,而且我也不會那麽拙劣的叫他看賤。”

張玉朗終於放心了,他在妙真的面前打了底子,那就可以使譚意哥免得拆穿而受窘了,尤其是妙真的最後那句話,使張玉朗更為放心,她為了矜持身份,引起對方的好感,一定會保持雙方的距離,只要不那麽瘋狂,譚意哥是可以應付的了。

於是他領著水月到攏翠閣去鬼混了一陣,倒是把那個小丫頭引逗得神魂顛倒,如癡似迷,就近對楊大年的妻子以及在家裏的情況,多少也有個耳聞,看看天色已近黃昏,他才重上那座竹樓。

但聞琴聲琮,不由笑著自言自語道:“他們倒玩得雅,那女妖怪確是頭九尾煉狐,神通廣大,世間百技百藝,她簡直是無所不通,咦!這是碧海青天古調,妙真也會彈奏嗎?”

再聽了一下,又搖頭笑道:“妮子心亂矣,到底修持功夫還欠缺一點,難以登那種縹緲之境。”

一面說,一面大聲笑著招呼道:“表弟,你可是入魔了,我要借觀中的金馨來渡引你出迷了。”

鏘然一聲,琴聲突止,然後看見譚意哥紅馥馥的臉由門中探了出來,笑著招呼道:“表哥,你來了……”

張玉朗一面徐步上樓,一面道:“你們這兒玩得好高興,剛才我聽見你們在彈琴。”

說著上了樓,乍一掀,倒是為之一震;因為妙真又換了一身衣服,全是輕紗所制,著在身上,玉骨冰肌,無不清晰可見,頭上梳起了高髻,宛然若仙,毫無一點猥褻之狀,而且更寶相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