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罪之玲瓏心(第3/4頁)

最近北大清華兩校正在瘋狂的攀比著建設各自的“科技園區”,很多舊建築被拆得七零八落,又缺乏管理,成了老鼠昆蟲的天下。只是像這樣完整的一條胡同,讓人仿佛猛然回到二三十年代的北京,倒是見所未見的。

韓憑向前走著,卻覺得這裏並非完全被荒棄了:他左手邊那家——這以前一定是一間店鋪——破舊不堪的幌子上方赫然掛著一盞嶄新的燈籠,低低的發著昏紅的光。爐灶裏炭火似乎剛滅不久,中心還帶著通紅的顏色,正中的一張八仙桌上一碗熱騰騰的面,似乎只吃了一半。

“螢火蟲,提燈籠,天上的星星落下地,地上的寶寶變成龍……”右手邊一間閣樓內隱約傳來一個女人昏昏欲睡的聲音,似乎在哄著嬰兒入睡,而擡頭看時,二樓房頂已經坍塌了一半,門窗如老人空洞的嘴,只有幾個塵土滿身的家具東倒西歪,就是口中孤零零的長牙……似乎這條街道還被一些人居住著,只是偶爾闖入的韓憑看不見他們的行動……

雖然已經覺察出這裏的詭異來,他還是徑直往胡同的最深處走去——沒有什麽好害怕的,他想,自己現在和他們沒有什麽區別。

很快,到了胡同的盡頭,一間院門敞開著,已經等候韓憑很久了。韓憑向前邁了一步,突然一聲尖利古怪的叫聲伴著黑影從他身邊一掠而過,是一只黑貓。韓憑回過頭去,繼續像院裏走去,那只黑貓還高踞在對面的二樓上盯著他,綠色的眼睛如夜空中的一點鬼火,譏誚的笑著。

長長的走廊曲折盤宛,也不知通向何方,大概自己摸索著已經走了很久吧,韓憑終於覺得正前方有一道門,裏邊透著淡綠的光。韓憑猶豫了片刻,還是進去了。

裏邊很大,但卻沒有什麽家具,只有一張桌子,上面點著蠟燭,桌上還擺著一本書,黃舊的書頁,豎排繁體,正是那本影印的《搜神記》。

雖然已經隱隱感到了那陰寒的召喚來自慧兒那木然的眸子,韓憑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他後退了一步,喉嚨像被什麽堵住了,嘶嘶的發出一種古怪的聲音,似乎是在叫慧兒的名字。

突然一道刺目的白光從左側直照到他的眼睛上,他下意識的舉起雙手擋在眼前,腳下往後一退,立刻被一堆軟綿綿的東西纏住了,像是一窩蛇,他驚叫著倒了下去,雙手在身邊揮舞著,卻是屋角一堆汙穢潮濕的破布。

一種詭異的金屬的聲音由遠及近,轉眼就到了眼前,白光更炫目得讓韓品頭暈,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慢慢恢復了視力——眼前是一張女人的臉。披散的黑發下面一張灰白的臉。

——慧兒?巨大的驚赫和喜悅同時襲來,韓憑幾乎昏了過去。

“你還記得我?”她的聲音聽上去嘶啞生澀,卻帶著冰冷的譏誚。

“是的,慧兒”一年多刻骨銘心的思念、悵悔讓韓憑無暇理會她是人是鬼:“我找了你一年了……那天我本來立刻回去找你的,可是我出了車禍,真的,你相信我,我在醫院躺了三天,醒了再給你打電話,就找不倒你了,慧兒,你到底去了哪裏?”

慧兒看著他,笑了笑:“你找她麽?那天她一路哭著,一路到了清華主樓下,等你回來找她。每過一個鐘頭,她就上一層樓,最後在樓頂坐到天亮,太陽升起的時候,她從清華主樓上跳下去了,全身骨骼都和蝴蝶碎片一樣……。”

韓憑怔了怔,搖頭道:“不會的,你沒有死,你故意嚇我的,你最愛嚇我了是不是?慧兒,你要怎麽報復我都行,可是,我真的想知道你沒事……”

慧兒冷笑著打斷他的話:“也許以前,慧兒就原諒你了,可是,她已經死了,我是替她找你索命的。”

“不!慧兒,求求你別這樣,我要見你,見以前的你。”

慧兒咯咯的笑起來,聲音慘厲而譏誚:“好啊,讓你看——”她猛地將手中的汽燈往下一放,在輝煌的燈光下韓憑看到了畢生最恐怖的景象:

慧兒穿著那身淡綠的連衣裙,坐在一張銀白的輪椅上,長發枯萎,從灰白的臉上流瀉到膝蓋上。從胸部以下,她就再也不是一個人了。她的整個身體全靠著一些造型古怪的金屬環、條、板支撐著。那些金屬殘酷的安插在她的骨骼之間,勉強挑起那些正在萎縮的肌肉來,金屬的光澤在燈光下,煌煌如星,和“慧兒”一起,譏誚的向韓憑大笑。

韓憑覺得自己的身體隨著這一聲聲詭異之極的笑聲,一點點陷到冰涼的布堆去,恐懼向突如其來的潮水,掩蓋了一切自責、內疚和憐憫。他大叫一聲,向門外沖去。

突然那團熾白的光又堵在了眼前,韓憑的眼睛一陣生痛,身體一頓,然後他感到自己脖子上一道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