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罪之玲瓏心(第2/4頁)

所以,慧兒還是一個可以打一百分的女友,韓憑也是真心希望能和她相愛到永遠的。直到那一次……也並不是為了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吧,反正誰也不記得了。那天,韓憑的心情極度煩躁,盡管慧兒想盡了一切辦法,做出了和好的努力,可是韓憑一言不發。他知道慧兒的笑容在漸漸冰涼下去,但他破例沒有去安慰他。不出所料,慧兒的眼裏漸漸匯滿淚水,韓憑突然覺得她很煩,而且正是自己一次次相讓把她寵壞了,他決定今天要看看她究竟能怎樣。當慧兒終於在眾目睽睽之下歇斯底裏的哭出來,韓憑也再忍不住,一甩手,向她吼出“滾開”兩個字,然後上了記程車,揚長而去。後視鏡裏,他看到了一副畢生難忘的畫面——清華西門外車來車往,卻仿佛空無一物,空得透出些蒼黃得顏色,塵土飛揚起來,慧兒的淡綠色衣裙像空中飛舞著的一群蝴蝶,只有那一雙眼睛——驚訝,絕望,然後慢慢轉歸木然。

一個鐘頭裏,記程車飛快的在四環路上奔馳著,隨著景色漸漸陌生,怒氣也漸漸消退,韓憑後悔起來。慧兒最後的表情讓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仿佛看到慧兒一邊痛哭,一邊沿著昏黃的街道往前走——不知要走向何方,而她的衣服,在空氣中散如蝴蝶——他猛地叫道:“司機,掉頭回去!”他最後的記憶是司機後頸、脊柱僵硬成了一條詭異的線,然後耳邊猛地響起一聲尖銳的摩擦聲,韓憑只覺得全身碎裂般的一震,就失去了知覺。

韓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白色的床上,四周的藥味有些嗆鼻。他克制住暈眩和恐懼的感覺,逐漸分辨出這是一所醫院。好在,是重病房而不是太平間。這是,一個護士走了進來,臉是小說裏護士所特有的嫩白色,然而卻很扁平,看上去多少有些古怪,韓憑轉過了頭。她冷冷的道:“先生,你醒了。我們找不到你身上的證件,沒法聯系你的家人,請你趕快給他們打電話——你的手術費還是醫院墊付的。”

她的冷漠並沒有讓韓憑覺得不適,因為比起某些醫院不見錢不肯收治危重病人的傳說來,自己的遭遇已經相當幸運了。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問:“那個司機呢?”

“死了,頸部到脊柱都粉碎了。據說他開車的時候喝了大量的酒,不過你很幸運,幾乎沒受太重的傷,就是一直昏迷,都三天了。”

“三天?”韓憑心裏一怔,他猛地翻身起來,抓住話機,拼命的撥慧兒的號碼。他的手指總不聽使喚,軟綿綿的滑到別的鍵上,最後還是傳來了電腦那冰涼的聲音:“對不起,沒有這個電話號碼……”他罵了一句,又把電話撥到慧兒宿舍。該死的忙音。他鐵了心一次次撥著,終於通了。對方接著電話一愣:“慧兒,誰是慧兒?你打錯了。”

他以為自己真的錯了,從此慧兒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再也沒有了消息。誰也不再記得她。

他回到宿舍,想找出和慧兒有關的一切,證明自己不是在做夢,可是慧兒留下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那本《搜神記》。而自己送給慧兒的一切,卻安安靜靜的躺在一個淡黃的紙箱子裏,整整齊齊,也不知擺了多久。或許真的自己南柯一夢,慧兒本來就沒有存在過?

從此,她就像從搜神記插畫中走出來的一個古代女子,瞬間又回歸那昏黃的卷帙中去,去如春夢了無痕。韓憑為此,折磨了自己整整一年。

一年來,他無數次徘徊在校園的路上,向每個經過的人打聽慧兒的消息,他們都表情古怪的回答,“慧兒?慧兒是誰?”

只是,不久後清華主樓又漸漸流傳開一個鬼故事——有人——不知是誰,反正肯定有這麽一個人——在韓憑車禍的那天夜裏路過主樓,然後那個人親眼看見一個女孩從樓頂跳了下去。女孩那時候相當美麗,一身淡綠的連衣裙如散蝴蝶,照亮了一片灰色塵蒙的天空。

每個講故事的人都信誓旦旦的說,她的確跳下去了,可是卻看不見屍體,只有殷紅的血——那時,主樓下邊鋪著柳絮如雪,亂濺的鮮血就像雪上的紅梅,在一夜一夜的冷風裏漸漸黯淡凋殘,零落成泥。

韓憑知道,那一定是慧兒。這個故事讓韓憑絕望不已。從那之後,他每天都去酒吧喝個酩酊大醉,他下不了決心也從主樓上跳下去,因為他害怕在另一個世界裏面對慧兒臨別時木然眼神。

那天,酒吧打烊了,韓憑如往日一樣歪歪倒倒的扶著桌子站起來,準備走人,突然玻璃門開了,對街那個賣花的小女孩鉆了進來,將一張紙條塞在他手中,又跑開了,鮮紅的裙子在夜風裏像一團火。韓憑低頭看手心,淡綠的紙上潦草的塗著幾個方方圓圓,似乎是一張地圖。韓憑覺得那些莫名的符號,似乎有著神秘的吸引力,韓憑順著地圖的指示,來到了一片荒落的工地上。穿過一片圍欄,幾顆老樹的樹枝在風中發出嘩嘩的響聲,一片沙塵被樹梢拋起來,韓憑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沙塵過後,眼前竟是一條漆黑的胡同,兩旁許多老房黑洞洞的,在夜雨裏瑟瑟縮縮,似乎隨時都要倒塌似的。東一片西一片的大門被風拉開又關上,不時卷出些陰冷的落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