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地重遊

天葉谷離九華並不遠。

山谷距離九華山莊只有一百多裏的路程,若是辛鐵石身上並沒有傷,武功未失,只要半天的工夫,就可以走完這段路程。

但現在,不僅他身有傷疾,靈均、君天烈、商赤鳳、韋雪衣,每人的傷勢都要比他沉重十倍,除了靈均還能勉強支撐之外,另外三人幾乎連站立都難。

辛鐵石知道,靈均的傷勢絕對是最重的,因為靈鈞就是這樣的人,永遠如出石白雲、湘水逐臣般空靈高華,片塵不染。

只要他還有一絲力氣,他就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看到軟弱的一面。

這樣的五個人,要怎樣才能返回九華山莊?

辛鐵石嘆了口氣,他伐了兩截手腕粗的樹枝,用劍削平了,再用青陽火炙去上面的細芒,然後削了幾段堅韌的藤蔓,以兩尺為度,紮在了兩段樹枝上,做成了一個簡單的架子。他一面制作,一面苦笑:

若是青陽真君知道自己的成名寶劍被他拿來削木炙芒,只怕會生生氣死。

藤條正好將架子分成五個格子,五人每人站在一個格子裏,雙手扶住兩邊的樹枝。若是有一人支撐不住了,也可扶住藤條,勉強支撐。靈均沉吟著,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五人合力的最好的法子。

他這位二師弟,總是能找出唯一最好的辦法來。

五人就吊在這個架子上,慢慢向前走著。

朝陽越來越烈,照出東天一片赤霞,也漸漸曬幹了五人身上的血跡。

一時五人都是默默前行,誰都不說話。

突然,韋雪衣腳下踉蹌,幾乎摔倒在地,走在最後面的辛鐵石急忙伸手將他扶住,架在了樹枝上。

韋雪衣沉默著,辛鐵石心中一陣愴然,不僅僅是因為那個獨行天下的劍客竟落到了這步田地,更因為他們五人本親如兄弟,但現在卻連“謝謝”二字,都很難再出口了。

商赤鳳沒有回頭,忽然道:“我記得四年前,師父初將本門要義授予我們之時,對我們訓督甚嚴,終於有一天,我們忍不住了,跑到大師兄潛修的天涯閣中玩了半天,到了夜裏,大家都怕師父責罰,不敢回山莊,賴在大師兄那裏不回去。到了半夜,卻見師父打了一盞燈籠尋了過來。他並沒有說一句重話,但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師父為了尋我們,幾乎將整個九華山都跑遍了。”

他不再說話,辛鐵石心中忽然泛起一陣愧意,他記得這件事,當時他一眼見到九華老人,就意識到這一點了,因為九華老人的衣角上全是塵土,燈籠裏的油也幾乎燒盡。

師恩深重,他卻連斬了恩師兩劍,其他的罪過都可撇清,只有這兩劍,卻是實實在在劍由他出,斬在九華老人身上,辛鐵石忍不住落下淚來。

商赤鳳冷冷道:“師恩如此深重,但有人竟然喪心病狂到連斬恩師兩劍,而且恃武作叛,到現在都無一點悔悟!”

辛鐵石心中又慚又痛,只好深深地低下頭,不敢看商赤鳳。

他做過的事,他不能,亦不忍不承認。盡管他有種種的理由。

商赤鳳盯著他的目光越來越亮,也越來越冷。他見辛鐵石並不回答,心中更恨,突然一掌重擊在藤架上,怒道:“我寧願死去,也不願跟這種人呆在一起!”他身上受了七禪蠱如此重的傷勢,這一掌擊下,登時連心都痛了起來。

但他絕不停留,又是一掌重重擊下。

突然,一只手向他探了過來。商赤鳳激憤之下,一掌正擊在這只手上。五人無一人不傷,這一掌中蘊涵的掌力雖微,但已無人能承受。

商赤鳳大驚,就見靈均緩緩將手抽回。這一掌將他手背上的傷疤綻開,鮮血淋漓。

商赤鳳痛道:“大師兄……”

靈均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將此事放在心上。沉默了片刻,緩緩道:“這只燈籠,後來我又見到過。藏了這個燈籠的人,在每次習武到又累又乏的時候,就拿出燈籠來看一眼,然後繼續修習……我還知道,直至今日,此人都未將這個燈籠丟掉,一直帶在身上。”他住足,淡淡道:“你為什麽不拿出來,讓我們看看?”

他幽暗的眸子盯在辛鐵石的臉上,早就眇掉的雙眸,又怎會見到這個燈籠,又怎會知道燈籠在辛鐵石的身上?

辛鐵石默默地從懷裏掏出,那個被壓成扁平的燈籠。

靈均緩緩道:“所以,當我冷靜下來時,我也開始相信,二師弟並不是兇手。”

這一聲“二師弟”幾乎讓辛鐵石流下淚來!

靈鈞:“我只想聽二師弟親口說一句,你是不是被冤枉的?”

四位兄弟一齊望向辛鐵石。他們眼中有火熱的希冀。辛鐵石能夠強烈地感受到,只要他說一聲“是”,他們便會水裏火裏跟他去,從此再不會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