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日曜(第3/4頁)

穹頂高渺而悠遠,寂靜無聲,似乎一切千萬年來就已封印於此。

大殿當中豎立著一根巨大的冰柱,從下而上,一直從地心貫穿到高山的頂端。四周的寒冰巨如高巖,相對而峙,透出變化不定的幽光,拱衛奉持著當中的那如直貫天地的巨柱。

冰柱渾圓天成,似有十數人合抱粗,在柱底與地面的接口處,光線似乎變得異樣起來。在厚厚的冰封下面,冰柱的下端仿佛正好被地熱化開一個倒梨之形,半融的液體,在其間微微動蕩,返照出幽藍的光澤。

裏面一團陰影一沉一浮,宛如一只倒懸山洞之中的蝙蝠,森然潛伏,隨時欲破壁而出。

稍微轉開一個角度,詭異的藍光被弧形的冰壁彎折、扭曲、那團陰影變得巨碩無比。而一道藍光恰好從此穿透而過,照得柱中之物纖毫必現,恐怖之極。

半融的液體時動時靜,幽光浮動。一個雙頭女子正倒懸其中。她的肩部以下都已萎縮,雙臂糾纏在胸前,細如嬰兒,雙腿盤曲,卻如一對柔軟得詭異的觸角。而她的兩個頭顱上的長發,卻發達異常,仿佛她全身的養分,都被這兩個怪異的頭顱吸走。

這兩個頭顱孿生雙成,容貌毫無分別,一左一右生長在她的脖頸上。雖然她的形體恐怖之極,但若只看面容,仍可以說的上清秀美麗,她雙目緊閉,靜靜沉睡在冰宮中,睫上玫瑰色的陰影覆蓋上紅潤的雙頰,似乎隨時可能從春夢中蘇醒。

她頭上長發結為無數縷,宛如兩蓬墨黑的水藻,旋紐交結、倒生而上,縱橫張布在整個梨形間隙中。遠看過去,竟讓人產生一種錯覺,這根本不是長發,而是無數根臍帶,紮入冰柱深處,植根於厚厚的冰壁,不斷吸取養分。

她全身的皮膚幾乎透明,血管宛如在她身上張開的一張巨網,隨著長發的微微漂浮,以一種莫名的節奏,緩緩律動著。仿佛她不是依附在這倒懸的冰宮之中,而是寄居在母體深處的怪嬰,靠著無盡靈力的滋養,延續自己殘缺的生命。

相思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她喃喃道:“這是日曜?不可能的……”

帝迦道:“為什麽不可能?”

相思道:“她,她若是這樣,怎麽可能來到崗仁波吉峰上?”

她現在的樣子,真如一具被上天做壞的了娃娃,又殘忍的放置到不幸的母親體內,一開始,這生命就注定了是個殘酷的錯誤,永遠都不能誕生。

——除非,她是惡魔的女兒。然而,惡魔又怎能行走在人世之間?

帝迦搖頭道:“三年前,她並非如此。”

相思道:“你是說……”

帝迦嘆息道:“她進入聖泉,吸取聖泉的靈力,然而她身體的大部分也被這靈力控制,繼而退化、萎縮;另一部分卻瘋狂生長,最終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如今,她已是永遠不能離開這座冰宮了。”

相思默默的望著日曜,心中禁不住湧起一種傷感。如今,僅存於世的三只青鳥,都孤獨藏身於不見天日之處,忍受著無盡的痛苦與折磨,卻也再難離開一步。她們的靈魂都作為了交換的代價,交給了冥冥中的神魔。如此苟延殘喘的意義只有一個,就是等待那虛無的機緣——找到兩位使者,將自己九竅之心撕裂,將心頭神血灑在使者身上。造就一切可能,讓三滴神血最終匯集一處,召喚出她們的神靈,西王母的降世。

為此,她們付出了一切,甚至寧願將自己變為怪物,在世界最陰暗、最偏僻的角落,用預測未來的神力,策劃著一場場的陰謀和廝殺。雖有半神之體,卻過著魔鬼一般的生活。不知何時,才能解脫。

相思擡起眸子,憐憫的望著她。突然,她眉心一陣劇烈的刺痛。

這種疼痛尖銳難擋,說來就來,毫無征兆,卻又熟悉之極。她在初看到小晏的時候,也是這種感覺。

她明白,這是星漣注入她體內的九竅神血,在面對同類之時,再一次起了不可遏制的感應。

她臉色頓時蒼白,若不是帝迦一直握住她的手,幾乎暈厥過去。

而池中雙頭女子,不知何時已經醒來!

那人左側的頭顱似乎剛剛蘇醒,優雅的側著頭,緩緩打量周圍;而右側的頭顱,陡然睜開雙眼,兩道懾人的兇光,從她金色的眸子中直爆而出。

泠泠神光,如地獄妖火,燃於腐骨之上;又如饕餮之獸,正欲搏人而噬。

相思只覺得渾身頓時一寒,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帝迦輕輕伸手將她拉在身後。

左側頭顱似乎在微笑:“教主大人,五年之期這麽快就到了?”

而右側頭顱的神情卻猙獰異常,尖聲道:“她是誰?”

帝迦並不理會她的問話,而是將相思帶到冰柱前,沉聲道:“你只要告訴我,她到底是不是帕凡提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