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胎藏曼荼羅(第4/5頁)

相思眼中的神光長久停佇在這柄彎弓上。

弓弦已張如滿月。

弦上是一枚羽箭,萬道金光如太陽一樣從箭尾耀目而出,宛如來自鳳凰最美麗的尾翎。在藍天下宛如聖火跳躍,奕奕生輝。

而金色的箭尖,已直對準了她的胸膛。

相思閉上眼睛,輕輕道:“你要殺了我?”

帝迦搖頭,緩緩道:“不。濕婆之弓摧毀你的肉體,也將拯救你的靈魂。”他默默注視著她,不再說話,冰冷而妖紅的眸子中漸漸透出一種悲憫來。

相思擡頭看著他,他的身影與身後的神像若即若離,他的神情也突然如神一樣高高在上,似乎久已看淡了人間的生老病死、喜怒哀樂,卻又偶爾引動了憐憫之心。

他不是要你死亡,而只是,慷慨的,賜給他選定者永生的權力。

濕婆之弓華光流轉,宛如彩虹。任何人看到這樣美麗的光華,都會忍不住匍匐膜拜,甘心在它懷中作永恒的安眠。

死亡,是他給她的恩賜。這在多少人眼中,都是永世追求夢想,是三生難得的榮耀。

相思深深吸了口氣,突然道:“覺悟成神真的那麽重要?”

帝迦注視著她,似乎在面對一個極其愚蠢的問題,終於淡淡道:“你不會明白的。”

相思道:“為什麽不肯做一個人呢?”

帝迦沒有回答。

相思突然上前一步,雙手握在箭尖上。

帝迦一皺眉,正要撤箭,卻又猶豫了。

這時,空氣中響起一陣灼燒的聲音,相思雙手止不住顫抖,臉色頓時變得蒼白,但她沒有放手,反而將箭尖握向胸前,輕輕道:“你如果真的以為這樣能救我,就放箭吧。”

帝迦注視著她,突然一揚手,弦音一聲空響,羽箭已經收回他的手中。

相思雙手仍然放在胸前,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滴滴鮮血順著她潔白的手腕墜落。

帝迦轉過身去,不去看她,淡淡道:“樂勝倫宮東面的所有迷陣我都已經撤去,你沿著左邊這條小路,就能一直走到山下。西面有人闖入,我必須用心禦敵,不能送你了。”

相思怔了怔,明白他真的是要放自己走,臉上掠過一片喜色,突然又有些擔心的道:“敵人很強麽,你的傷……”

帝迦打斷她:“走!”

相思又看了他一眼,終於道:“保重。”轉身向神像左邊的小路跑去。

此刻,天邊突然傳來一聲悠揚的梵唱。那聲音若有若無,極其高遠,宛如諸天花雨,突然墜落,天香滿路,洞人肝膽。

相思不由止住了腳步,擡頭仰望冥冥的青天,卻不知聲音從何而來。

帝迦不知什麽時候來到她身後,道:“樂勝倫宮的天音梵唱,據說已經數千年沒有重響過了。”

相思訝然道:“那為什麽今天……”

帝迦微笑道:“因為樂勝倫宮在迎接它的主人。”

相思喃喃道:“誰?”

帝迦突然執住她的肩,將她轉向自己,道:“你。”

相思這才看見,他一手握著剛才那支羽箭,箭頭正直對青天,金色的箭尖發出奪目的光芒,而金光的中心,卻有一縷蜿蜒的血痕,不知為何已經變成桃花一般嫣紅的顏色,盈盈艷光流轉,太陽一般的金光,也遮擋不住。

漫天梵唱,竟似乎就是從箭頭之中發出的。

“你的鮮血染到濕婆之箭上,讓樂勝倫宮的梵唱因此而奏響。”帝迦凝視著她,一字字道:“我也許最終還是沒有找錯人。”

相思搖頭,退了一步,道:“不可能的……”

帝迦打斷道:“是與不是,已經不是你我能看得明白的。”他轉身面對神像,將一指放在眉心,結印道:“唯有祈求神示。”

相思一怔,道:“神示?”她擡頭仰視神像,喃喃道:“問他?”

“不是。”帝迦搖頭,將目光投向遠方:“是神的使者。居住在第五道聖泉之中,曼荼羅教之天魔,濕婆在人間唯一的預言師——日曜。”

崗仁波吉峰上四道聖泉,每一道都流入一個佛法之國,成為灌溉十方、撫育萬眾的河流。其中流入印度的發源為恒河;流入中國的,成為長江。

然而,還有第五道。

第五道聖泉居於世界的中心。傳說中萬年前已在天戰中被冰雪封印,除非濕婆之箭,一箭洞穿,任何力量都無法打開。

而第五道聖泉之中的神的使者日曜,赫然也是西王母的最後一只青鳥。與月闕、星漣一樣,都是擁有著神奇的預言力量卻又全身畸形的半神,寄居在常人無法涉足的地方,忍受著巨大的痛苦與折磨,只為了她們的使命——召喚西王母的回歸。

帝迦反手將箭插入大地,輕輕擡起她的下顎,道:“你願意跟我去第五道聖泉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