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花枝欲動春風寒(第2/4頁)

她不能坐以待斃。

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石罐上。

不知是憤怒還是疲憊,重劫在水中踉蹌了幾步,幾乎站不直身體。他一手持著赤蛇的長鞭,一手緊緊握著胸前的梵天之瞳,微微喘息著。

相思趁這片刻之機,強忍著疼痛,將石罐一把抱了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向重劫扔去。

重劫輕輕一閃,石罐頓時擊了個空。

然而,他的臉色立即變了。

怒火扭曲了他的心智,在石罐襲來的一瞬間,他竟忘了,自己身後就是母親沉睡的花床!

他撤鞭想將石罐擊碎,卻已經來不及了。

砰的一聲巨響,石罐重重地砸在花床中央。

無數朵野花碎為青色的塵埃,在奢華的幔帳間飛舞,那具早已枯朽、發黃的骸骨,便在這塵埃中四分五裂!

重劫怔怔地看著碎骨四濺,一動不動。

似乎眼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場夢魘。

突然,他發出一聲絕望的悲泣,扶著床柱深深跪了下去。

他的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這一刻崩塌。

相思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她知道,重劫悲痛欲絕、撫屍痛哭的瞬間,便是她逃走的唯一機會。她盡量不驚動嘶聲痛哭的重劫,悄悄向門口退去。

然而,她的足尖剛一觸及池底,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痛便從腳踝處傳遍全身。

她所有的力量都在這一刻消失,重重摔倒在水池中。

水花濺開,空洞的響聲在四處回蕩。

重劫悲痛欲絕的哭聲瞬間凝滯。

相思心下一沉,卻完全不敢回頭,正要掙紮起身,一雙修長而瘦削見骨的手已重重卡在她的脖子上。

她剛要驚呼出聲,卻被他猛地將身體翻轉。

重劫那因憤怒而顯得猙獰的臉幾乎貼在她眼前。

銀色長發宛如亂舞的魔龍,在他身後飛揚,琉璃般的眸子已變得血紅,目眥迸裂,一串夭紅的眼淚從瓷偶般慘白的臉上滾落。

他纖瘦的雙臂卻仿佛得到了秘魔般的力量,將她死死按入水中。

瘋狂是他眼中唯一的神情。

他用盡全力卡住相思的脖子,完全忘了梵天的祝福,忘了三連城的重建,忘了相思是唯一能拼合梵天神像的人。

他只想親手將她撕碎。

相思只覺無數水珠在她面前散開,發出無比眩目的光芒,越升越高,將無盡的痛苦漸漸帶離了她的身體。

難道就此死去麽?

她長長嘆息一聲,一絲解脫的微笑漸漸浮上腮邊。

如果自己沒有任性離開,就不會遭遇這些了吧。若是在他身邊,還有什麽是值得擔心的呢。

她突然想起了吉娜,心中有些傷感:

你臨走的時候,讓我好好愛他,可是我卻讓你失望了,待會相見的時候,你不會怪我吧?

她微笑著闔上眼睛。

突然,頸側的壓力一輕。

重劫臉上的狂怒宛如在一瞬之間凝結,化為刻骨銘心的痛苦。

這痛苦是如此強烈,以他的修為與力量,竟完全無法立定身形,更不要說抵抗了。他似乎想要後退,雙腿卻已僵硬。他艱難地張開雙手,似乎要在虛空中抓住無形的支撐,但他的身體已劇烈地抽搐起來,再也無法站立,重重地跌倒在相思身上。

他雙目緊閉,全身不住顫抖,似乎每一寸肌膚都在承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楚,仿佛冰封、火炙、蟻噬、車裂、陵遲等酷刑同時降臨在他身上。他所有的尊嚴、驕傲、矜持都被這撕心裂肺的痛楚碾為塵埃,他在沾滿鮮血的水池中劇烈抽搐著,嘶啞的喉中發出一聲聲微弱的沉吟。

他的神志仿佛已被折磨殆盡,只是下意識地緊緊抱住相思,似乎要從她身上獲得一點溫暖。

相思想要推開他,但重傷在身,卻又如何能夠?

她心中充滿疑惑,剛才還殘忍如惡魔,狂怒著鞭打她的這個人,怎麽會突然變成這個模樣?

她看到了池底的那尊琉璃杯,杯底還積著一點未化開的毒液。

不久前,重劫坐在石椅上,親手將那七股混合在一起的毒液送入口中。

似乎因為彼此克制,毒液入體後並未立即發作,而是一直等到了現在。

只是,這些毒藥一旦發作,絕非單純七種痛苦疊加那麽簡單。

隔著兩人的重重衣衫,相思仍能感到,他身上時而灼熱,時而冰冷,每一寸肌膚都在顫抖,仿佛連靈魂都要攪碎。

那是一場綿綿無盡、深入骨髓的折磨。

難道這便是他的苦行?

劇痛並非一次降臨,而是間歇發作。每當疼痛將他的神經撕扯得即將崩潰的一刻,便會暫時減退。這樣,他便不會因為昏迷而逃脫刑罰。片刻喘息之後,便是加倍的劇痛,循環往復。

一陣劇烈地抽搐後,他陷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