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秋風鶴唳石頭城(第2/4頁)

他眼中透出深深的怨毒:“為什麽?就為了一個傳說!多麽可笑,只因為是父輩的心願,我們就要世代守護下去。這又是為了什麽?”

相思無法回答。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責任,與生俱來,沒有任何理由。只要你傳承了這種血脈,就必須肩負這些責任,按照世代相傳的方式生活,無論正義與否,更無論你願意與否。

重劫仰望蒼天,愴然道:“你相信命運麽?我無法選擇,必須出生在這個種族裏;必須住在地底,承受苦行;必須用全部的生命去等候梵天的降臨;必須……”

相思輕輕打斷他:“我並不相信,我只相信你為你母親所承受的悲傷。”

重劫斜瞥著她,笑意中有說不出的譏嘲:“若你相信了它,就相信了我血液中的罪惡。”

相思深吸一口氣,道:“每個人都生而無罪,你的罪,是不該把這種痛苦重復施加在別人身上。”

重劫看著她,眼中的波瀾漸漸平息,笑容變得冰冷。他似乎又化身為那玩世不恭、以操縱別人痛苦為樂的妖魔。

“是麽?”他嘆息一聲,悠然道:“可惜,這種痛苦很快就要重復到你身上了。”

相思錯愕。

他將及地的銀發自黃土中挽起,輕輕拂去上面的浮塵:“我說過,這是我族的聖城。父親只帶過一個女人進入地底之城,她就是我的母親。”他看著相思,目光變得溫柔:“每一個進入此城的獵物都是有用的。剛才那對母子,是為了解答我的疑惑,你一樣有你的使命。”

他輕輕伸出手,似乎要從她臉上撫過:“還有幾天,就到了我的生日。”

相思向後退了一步,似乎明白了什麽:“你瘋了!”

他貓眼般的眸子輕輕闔上,話音中透出難以名狀的憂傷:“其實,我比你還厭惡這一天的到來。”

這句話誠懇無比,不帶絲毫作偽,相思不禁一怔。

他沉吟片刻,突然一笑:“不過,你比我母親幸運,你還有一個選擇。”

他向她伸出手:“不想重復我母親的命運,就跟我來。”

相思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於是,滿天荒煙,遍地塵埃中,那個視人命如草芥的白袍少年,天使般微笑著向她伸出手,重復了一次:“跟我來。”

相思跟隨他,在堆積如山的碎石、墓碑、骸骨中跋涉。

黃塵之雨越下越大,四周風霧也更加淒迷,一丈外的景象已完全無法看清。重劫卻似輕車熟路一般,拉著相思,在足有一尺深的塵土中,飄然穿行。

由於時間的停止,相思仿佛感到自己在這荒蕪的墓園中,走了一生一世那麽久。

突然,一陣微寒的風吹來,帶著焦土的氣息。

相思微微一怔,重劫已松開了她的手,微笑著展開廣袖,對她施禮道:“歡迎最美麗的公主,駕臨我的王宮。”

暮風撲面而來,吹散了塵土。

相思駭然發覺,自己竟站在一道懸崖的邊緣!

黃土漫漫,卷天而飛,這一片蒼涼遼闊的大地,仿佛被神明用開天辟地的力量,鑿開一方無限廣大、也無限深遠的巨坑。深淺不一的土層斑駁陸離,層層裸露在極為整齊的切口下,顯出一種詭異的壯麗。

而自己和重劫,正站在這深坑的邊緣。

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實在無法想象,怎樣的力量才能在堅硬的巖石上鑿出這樣的巨坑?若這是一座遠古帝王的墓室,只怕要成千上萬的工匠們忙碌近百年的時間,才能完成這樣恢弘的工程。

然而,腳下那整齊的切口、大片燒灼過後的痕跡,卻似在彰顯著一個事實——這個深坑的開鑿,在一瞬之間就已完成。

這又是怎樣的神跡?

兩人的衣衫被暮風吹起,就宛如兩只螻蟻爬在一口古井的邊緣,顯得極為渺小、搖搖欲墜。

相思向下望去,塵埃彌漫,恍惚中,依稀可見一座宮殿的穹頂,如巨獸般蹲踞在深坑的盡頭。

宮殿已然殘破,一道巨大的空洞將整個宮殿穿過,深深紮入地底。大團焦痕將原本潔白的穹頂變得斑駁陸離,顯出一派衰敗。

相思覺得有些頭暈,正要擡頭,卻發現重劫笑看著她,手上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

相思有些驚愕,難道這裏,就是他所說的宮殿?

但要如何才能進入其內?

重劫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淡淡笑道:“跳下去。”

相思愕然。從這裏往下看去,離宮殿的基座起碼有十數丈,無論多好的輕功,也不可能就此縱身躍下。

重劫的笑意在漸漸變冷:“從這裏跳下去,便能看到阿修羅王宮中唯一的梵天法像。”

輕柔而堅決地,他將相思推到懸崖邊緣:“你不會死——只要,你足夠虔誠。”

相思躊躇著——從十數丈高的斷壁上跳下去,這實在太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