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連雲列戰格

方臘提著王宗石,向山門外疾行,輕功之佳,直如不是血肉之軀一般。秦漸辛才一追出山門,便即不見了兩人蹤影。但見夜色中山色隱隱,實不知方臘往何處去了。秦漸辛心道:“現下王右使身受重傷,這裏數萬教眾無人統領,只怕要糟。以方教主為人,定當調集大隊人馬來援。明教總壇在江南幫源洞,光明左使鐘相卻在湖廣。湖廣雖然較遠,但鐘左使經營二十余年,實力雄厚,江南總壇卻曾遭兵火,元氣未必恢復了。我若是方教主,必往湖廣。”當下仰觀星相,辨明方位,徑往西尋大路往湖廣而行。

行得四十余裏,天色漸明,已近東鄉。秦漸辛一路疾馳,內力消耗甚巨,漸感疲累,倚在道邊一棵大樹下小憩,心忖:“這般走法,要走到湖廣,可當真不容易。”眼皮微微發沉,只想好好睡上一覺。好在長衫外仍是罩著從天師派道士身上剝下的道袍,這時除了下來,往地上一鋪,便即躺倒。

睡了約摸一柱香工夫,朦朦朧朧中翻了個身,右耳正貼在地上,忽然聽到一陣悶雷也似的響聲,猶如爆豆一般,此起彼伏,連成一片。秦漸辛一驚之下,睡意全無,立時翻身站起,心道:“這是大群戰馬的蹄聲,難道官兵竟來得這般快法?”當即躍上大樹,極目四望,只見南邊隱隱有塵土揚起,果然是大隊人馬正在接近。

又過得一盞茶時分,一小隊騎兵漸漸靠近,卻只十余人。秦漸辛心知這必是大軍之前的探路斥侯,眼見那隊騎兵越靠越近,已分辨出是宋軍服色。秦漸辛心道:“當真是晦氣,若是金兵,倒可乘機搶匹戰馬來代步。”他雖為方臘說動,有意助明教義軍起事,但終究不願對宋軍出手。只得縮身樹上,屏息不語。

那小隊宋兵馳過樹下,一人忽揚鞭道:“咦,那是什麽?”十余騎一起勒馬停下,為首小隊長道:“是件道袍。一個窮道士,也不知躲到哪裏去了,理他作甚。”先前那宋兵道:“不是這般說,這裏的道士,多半是龍虎山上的,龍虎山的道士豈有窮的?”那小隊長點頭道:“這話不錯。搜!”十余人一起下馬,便要在左近搜尋。

秦漸辛心中暗暗叫苦,心道:“我怎忘了把那道袍給收起來。若是讓他們搜到,那可分說不清了。”當下大聲道:“各位軍爺,早知是你們,小道也不躲了。”說著假裝全然不會武功,慢慢從樹上溜下,呼呼喘氣道:“各位軍爺,可是得到消息,要去貴溪平定那魔教叛軍的麽?”

那小隊長“咦”了一聲,拔刀在手,喝道:“哪裏來的賊道士,竟然打聽機密軍情,不要命了麽。”秦漸辛佯作惶恐之色,說道:“貧道是龍虎山上清宮的道人,奉命前往撫州衙門告變,魔教在龍虎山腳下造反,眼下已攻陷了貴溪和弋陽兩縣。各位軍爺既然已得到消息,那是再好沒有了。”

那小隊長哼了一聲,用刀身在秦漸辛臉上拍了兩下,說道:“你是龍虎山的道人?只怕未必。說不定是魔教賊人。把身上物事統統拿出來,看看有什麽可疑的沒有。”秦漸辛心中雖覺惱怒,仍是一臉惶恐將懷中汗巾、火石等物和三十幾兩銀子一一掏出,捧在手上,說道:“軍爺明鑒,小道當真是龍虎山的道士,決非魔教賊人……”

那小隊長哪裏聽他分辨,伸手抓過銀兩,大聲道:“正是魔教妖人,納命來吧。”一刀便向秦漸辛砍來。秦漸辛大怒,隨手奪過他單刀,擡腳將他踢了個筋鬥。眾官兵齊聲大嘩,各持兵器攻到。那小隊長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叫道:“魔教妖人膽敢拒捕,格殺毋論!”眾官兵哪裏還待吩咐,早已刀槍交加。秦漸辛怒從心起,如何還顧得許多,刀光閃處,將眾官兵猶如砍瓜切菜一般亂劈亂斬,瞬息間砍翻五、六人。眾官兵眼看勢頭不好,發一聲喊,四散奔逃。秦漸辛眼見眾官兵懦弱無恥,氣往上沖,展開輕功,身法如鬼如魅,刀光閃處必有一人慘叫而亡,頃刻間已將十余名官兵殺得一個不剩。

那小隊長眼見秦漸辛這等兇惡,嚇得腿都軟了,癱在地上雙腿亂抖,忽見秦漸辛眼光冷冷向自己掃來,褲襠間登時濕了一大片,明知逃跑無用,沒口子的只是討饒。秦漸辛冷冷道:“你要搶我的銀子,那也罷了。怎地不問青紅皂白,便要傷我性命?”那小隊長忙道:“道爺饒命,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小人家中還有八十歲的老母……”

秦漸辛曬道:“瞧你年紀,也不過三十歲上下,難道你娘五十歲才生你麽?你有老娘,旁人便不是父母生養的?由得你這般謀財害命,不知要害得多少人家的老母流淚。須饒你不得。”提起鋼刀便要向他心口插落。那小隊長眼見無幸,反而鎮定,大聲道:“小人雖然罪有應得,小道爺殺我,我卻不心服!”秦漸辛冷笑道:“朝廷設兵,原是為了護民。你好好一個軍官,不去想著忠君報國,卻為了些銀兩濫殺無辜百姓。我今日殺你你不服,那些被你們枉殺的百姓,難道便心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