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特務天下(第4/9頁)

第三,政府要員—如外交使節、邊疆大吏、各地軍閥與特務等—得以販售鴉片煙膏方式籌措一定額度以內之餉銀、稅需。其定制為每年十二點五兩罐裝鴉片一千至二千三百罐。(按:這一項的實例可於《民初以來秘密社會總譜》第十四章七節中得一復證—民國十八年國府駐美國舊金山副領事高瑛及其妻廖氏販運鴉片煙膏二千二百九十九罐到舊金山,甫抵埠即遭驗獲遣返。這二千二百九十九罐即為老漕幫設定的上限。)

第四,為掃除各地方幫會不法勢力,“老頭子”得以借由國府及地方黨部動員軍事及特務力量,針對天地會系統、白蓮教系統、丐幫系統等等會黨分子進行彈壓及肅清行動。老漕幫須視情況給予必要或充分協助。

第五,老漕幫自總舵主以下一千光棍有配合國民政府及黨組織從事特務訓練、秘密制裁、搜集情報及其他必須貫徹實行之軍事行動。

第六,老漕幫應明令三代九堂各級下屬不得參與從事或捐資協助任何對抗國民政府及中央政令之個人和團體。如有私自違抗這一原則的庵清光棍經查獲者,得由中央方面(按:此處後經另文增補附注以“中央組織部調查科專責”等字樣)徑行處分。

這六個重點其實俱載於那汗牛充棟的文書宗卷之中,卻是由李綬武在《民初以來秘密社會總譜》一書中率先拈出,坐實國民政府與老漕幫最初接觸的步驟和動態。可以明白從這六個重點之中看出的是:在“老頭子”控制之下的國民政府最初僅因“老頭子”一人投拜於老漕幫中,成為記名弟子;復借由老漕幫對上海及江浙兩省主要商業城市之宰制而有了累積資金、廣開財源的種種機會。政府要員及親近政府的軍閥也得以經由老漕幫“分潤”而得以參與諸多或合法、或非法的交易。至於老漕幫方面的利益,自然是透過各級政府所主導的諸般偵伺、查緝和逮捕行動來肅清那些對立的幫派會黨,使成江湖中唯我獨尊的巨大勢力。只不過—純就密档資料比合而觀則可以發現—第五及第六兩個重點顯示了老漕幫方面始料未及的發展;那就是在親附於國民政府的趨勢既成之後,老漕幫反而成為必須接受對方監督調遣的一個單位,而且是一個完全喪失其獨立意志的秘密單位。

包括孫小六在內,沒有任何人知道李綬武在那個計劃處裏待了多少時日,讀了多少資料,又探知了多少秘密。只知道忽有那麽一個尷尬人闖了進來,見李綬武正專心致力捧讀著宗卷,便在他身後哼哼冷笑了一陣,一口湖南鄉音既濃且濁地說道:“那一日聽居伯屏說你什麽‘濟寧李氏一族飽讀群書,博學多聞’,原來是如此好學不倦的一個青年!”

李綬武一回頭,面上又吃了一拳—這一拳剛猛有加,直打得他眼鼻口耳之間金星亂冒,可是論勁勢之刁鉆深沉,卻遠遠不及居翼那兩掌的千萬分之一。是以不過一眨眼間,李綬武便清醒過來,收了放大鏡,再掏出深度近視鏡戴了,見出手的是一個衛士模樣的年輕人,身後則是發話的湖南騾子賀衷寒:“那天我問居伯屏,道你這賊眉賊眼的小子是何方神聖,他不作聲,我不能就此作罷。如今他去了南京,你小子便是我的人了—來啊!再給我打!”

話才說完,那衛士的雙拳又如雨點般掄揮而至。好在李綬武的一部泥丸功暗渡初成,筋骨間自成一防禦氣罩,捱這長拳短腳的硬功猛打,還能生受幾分。只一副眼鏡不能毀傷,搶忙埋臉摘去,伏身蹲踞著盡讓那衛士踢打劈捶,直到賀衷寒滿意了,才擡手止住,道:“如何?”

在問者而言,這聲“如何”並非有意義的問話—其中即令有什麽用意,不外是要那被問之人討饒告哀罷了。孰料李綬武垂頭想了想,沖那出手的衛士道:“這位弟台的拳腳出自山東螳螂拳一門。此拳正宗只在棲霞、萊陽兩縣有傳人。看這位弟台身形不高,恐怕是萊陽縣人士。萊陽螳螂拳也正因在地人丁腿子較短,足以多勤於拳、掌、臂、肘的進擊之術。可惜這位弟台研習這套拳法的時日恐怕不長,否則打了半天不至於只會這蹬山、坐虎二式。”

賀衷寒聞言睇了衛士一眼,見他果然是五短身材,這矮衛士也發了傻,接下來準備伺候的拳腳是怎麽也打不出手了,只得回望一眼賀衷寒,那眼裏的意思是:您老還要我打的話,我只有打下去了。

倒是李綬武不慌不忙戴上眼鏡,衣袋裏掏出條手帕來將眼角、鼻下和嘴邊的血跡抹去,沉吟道:“由蹬山式入騎馬式是極容易的,由坐虎式入寒雞式也不難。世人皆以為這些都只是身法、步法,其實身步之中自有氣血運行之道,非學全了一百四十四個拳招,不能暢快磅礴。要不,退而求其次,由王朗而下的‘八步螳螂拳’也還打得,如能練得出入周至,未必不能成為一時的方家。再退一步說,這位弟台如果肯再下三年五載的工夫,權且將我說的四式練得絲縫不漏、進退不失,恐怕也能打下一片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