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蘭花 第二回 絲路(第2/3頁)

忽然間,一下子,就有六個比較沒種的人的鮮血,像噴泉一樣噴了出來,噴上半天。

——不管這個人是好人也好,是壞人也好,是有種也好,是沒種也好,只要是人,血就是一樣的血,噴出來的時候,都一樣可以噴得半天高。

這是人類的幸運?還是不幸?

聖賢與世俗,英雄與懦夫,在某種情況下遇到了同樣一件事,結果並沒有什麽不同,如果他們同樣被別人砍了一刀,他們的血都同樣會噴出來,賢愚勇懦都一樣。

因為他們都是人,“人”就是這樣子的,人世間有很多事都不十分公平。

六個人倒下,還有三十一個人站著,沒種的人倒下,有種的人不倒。

“有種”的意思,就是夠義氣、有膽量、不怕死,面臨生死關頭時,絕不會皺一皺眉頭,更不會在應該拔刀的時候不拔刀。

在戰場上,在生死關頭間,愈怕死的人,反而死得愈快,就好像賭場上,錢愈少愈怕輸的人,通常都會輸得最多。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這個樣子的。

“我已經把這個地方每一個角落都看過了。”綠袍老者說:“這條街七十丈距離之內,最多只有二十七個藏身之處。”

他又補充:“我的意思是說,只有這些蛇絲才能夠在裏面躲三天三夜的藏身之處。”

“我知道。”

“所以,也只有二十七個人能知道這二十七個藏身之處。”

“我明白。”

“現在我就要他們藏進去。”綠袍老人說:“在你和慕容的決戰日之前,他們的藏身處除了你我和他們二十七個人之外,絕不能被第二十八個人知道。”

“這一點我當然也明白。”鐵大爺輕輕的嘆了口氣:“只可惜這一點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明白,還是不夠的。”

他在嘆氣的時候,他的眼中已經有了刀鋒般的殺機,刀鋒般掃過另外的那些人,用一種很悲傷的聲音問他們:“你們是不是也明白我們這位高師爺的意思呢?”

他當然不會等他們的答復,一個操生殺大權,隨時都在主宰著別人命運的,通常只發命令,不容抗命,只提問題,不聽答復。

所以鐵大爺的問題又接著問了下去。

“如果你們都能了解高師爺的意思,那麽現在你們應該知道怎麽辦。”

——怎麽辦,除了“死”之外,還有什麽別的辦法?

除了死人是最可靠的保密者之外,還有什麽人能夠讓多疑的高師爺信任?

讓高師爺信任也許還比較容易一點,要讓功成名就的一方霸主鐵大爺信任,就比較困難了。

——沒有疑心,怎麽能成霸業?

——沒有霸業,又何必疑心?

跟著鐵大爺來的這五十騎,都是他的死黨,跟著他也不知跟了多少年了,他要往湯裏去,他們就跟著他到湯裏去,他要往火裏去,他們也跟著往火裏去,可是,他在軟玉溫香中時,他們也在。

鐵大爺一向是一個很會用人的人,一向是個好“老人”,所以他才是大爺。

所以他的兄弟們聽到他這麽說的時候,立刻就有了很多種不同的反應。

——大家都覺得鐵老大是在故作姿態,唬唬那些小王八蛋。

這是跟著他只有兩三年的人的想法。

——這是大爺故意這麽說,以進為退,以退為進,讓這些小鬼心甘情願的為他賣命。

這是跟著他已經有五六年的兄弟的想法,他們都認為他們的老大這麽說只不過是一種姿態而已!

可是從小就跟著他的那些人,聽到他說的這種話,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

只有這些人,才是最了解他的。

——為了達到目的,不擇任何手段。

他們從小,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聽到他們的老大重復不停的訓他們這句話,“訓”得他們這一輩子永遠都忘不了。

——如果你要讓一件秘密永遠不泄漏,那麽你只有讓聽見這個秘密的人全都死光。

除了那二十七條絲之外,每個人都知道他今天只有一條路可走。

不是“絲路”,是死路。

“絲路。”

慕容本來好像已經衰弱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現在才問:“絲路,你是不是在說絲路?”

“是的。”柳先生說:“有絲,就有絲路。”

“你說的那條絲路,是不是從漢時開辟,從盛唐通達,從長安始,經河西走廊,過嘉峪關,通黑水城,到達敦煌的那一條絲路?”

“不是?”

“絲路有兩條,當然也是從長安始,由北走,出關,入哈密,吃哈密瓜,吃完哈密瓜後,就從通化、伊犁、阿爾泰山,一直走到我們所不知道的異國。”不盲的盲者說:“這一條是北路。”

他解釋:“去異國,帶中土的絲綢去,返來時,帶異國的奇巧珍玩、胡琴、胡床、碧眼美人來,這些可以在一趟行程中就獲暴利的人,都把這條路叫作天山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