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鳥 第十一回 劍道新論(第2/4頁)

柳無眉道:“我們走著走著,忽然瞧不見你們了,深更半夜的,找又找不著,可真是把人急得要命。”

李玉函道:“小弟正想令人去尋找二位,想不到兩位已經來了,真是叫人歡喜。”

這兩人居然還能做出這副樣子來,胡鐵花簡直已快氣破了肚子,楚留香卻也還是聲色不動,微微笑著道:“小弟們貪看山色,迷了路途,不想竟害得賢伉儷如此著急。”

李玉函笑道:“虎丘月夜,正是別有一番情趣,但若非楚兄和胡兄這樣的雅人,只怕也是無法領略的。”

胡鐵花忍不住道:“其實我們也沒有領略到什麽情趣,只不過在虎丘睡了一覺,倒做了幾個很有趣的夢而已。”

柳無眉嫣然道:“胡兄原來在夢遊虎丘,那一定更有趣了。”

胡鐵花道:“其實我做的夢也並非真的很有趣,只不過夢見有幾個人想來要我們的命而已,有趣的只是這些人竟是你們找去的。”

柳無眉笑道:“哦!那真有趣極了,只可惜我們並沒有做這樣的夢,否則大家一齊在夢中相遇,豈非更有趣了!”

這時他們已走入四五重竹簾,青衣垂髫的童子們,將竹簾卷起,又放下,於是他們就更遠離了紅塵。

胡鐵花眼珠子直轉,似乎還想說些什麽,李玉函已笑道:“兩位想見的人,這就快見到了。”

胡鐵花瞧了楚留香一眼,再也不說一個字,無論有什麽話,都只好等到見了蘇蓉蓉她們之後再說。

楚留香雖仍面帶微笑,但心情也已不免有些緊張。

只見青衣童子又將面前一道竹簾卷起,一陣陣淡淡的檀香,便隨著卷起的竹簾飄散了出來。

香煙繚繞中,有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靜坐在那裏。

他清瞿的面容,看來似乎很憔悴、很疲倦,目光更是說不出的呆滯,看來幾乎已全無生氣。

他整個人似乎已只剩下一副軀殼,沒有靈魂,也沒有生趣,他活著只不過是為了等死而已。

但他的面前,卻有一柄光彩奪目的劍。

劍身沉碧,如一泓秋水,旁邊的劍鞘上雖然綴滿了珍貴的寶石,但在劍光映照下,已失盡顏色。

這老人只是癡癡的瞧著這柄劍,動也不動。他生命的光彩,似乎全只靠著這柄劍才能延續。

這難道就是年輕時叱吒風雲的天下第一劍客李觀魚麽?

楚留香和胡鐵花不覺已怔在那裏,心裏既是驚奇,又是傷感——這麽強的人,生命竟也如此脆弱。

那麽,生命的本身,豈非就是個悲劇?

最令楚留香吃驚的,自然還是蘇蓉蓉她們並不在這裏,他忍不住想問,但李玉函夫婦已走上前去。

兩人一齊躬身行禮,李玉函道:“孩兒有兩位好友,不遠千裏而來,為的就是想見你老人家一面,所以孩兒就將他們帶到這裏來了。”

老人並沒有擡頭,甚至連日光都沒有移動。

李玉函道:“孩兒這兩位朋友,你老人家也時常提起的,這位就是名滿天下的楚香帥,這位就是和楚香帥齊名的花蝴蝶。”

老人這才擡起頭望了一眼,但目中仍是一片癡迷茫然,也不知是否聽懂了李玉函的話。

楚留香和胡鐵花黯然唏噓,都不知該說什麽。

李玉函這才轉過身,賠笑著道:“家父近年來耳目也有些失聰,不周之處,還望兩位恕罪。”

楚留香道:“不敢。”

胡鐵花立刻接著道:“晚輩等也不敢再打擾前輩了,還是告退吧!”

他們雖然急著想見蘇蓉蓉,急著想將李玉函夫婦拉到一邊去問個究竟,卻又不忍在這垂死的老人面前說什麽失禮的話來,敬老尊賢,正是江湖俠義道的規矩,這種規矩楚留香是絕不會破壞的。

老人的嘴唇忽然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卻發不出聲音來,他臉上的肌肉像是已全都麻木。

“家父終年寂寞,難得有人過訪,兩位既然來了,又不肯多坐片刻,是以家父又覺得遺憾得很。”

楚留香和胡鐵花對望了一眼,只有坐了下來。

他們雖然有力搏萬軍的勇氣,笑傲王侯的膽色,但在這垂暮將死的老人面前,卻只有俯首聽命。

李玉函展顏笑道:“兩位如此仁厚,家父必定感激得很。”

老人的嘴又動了動,神情仿佛有些悲哀,有些焦急。

李玉函皺眉道:“家父不知是否有什麽話要對兩位說……”他一面說話,一面已走到老人面前,俯首在老人嘴邊。

楚留香既聽不到老人的語聲,也看不到老人的嘴,只能看到李玉函在不停的點首,不住恭聲道:“是……是……孩兒明白。”

他回過頭來時,面上也滿是沉痛之色,卻勉強笑道:“多年以來,家父只有一件心願未了,今日兩位恰巧來了,正可為家父了此心願,只看兩位是否肯出手相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