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神一笑 第十一回 骰子之戲

他知道這樣的暗器打在身上,是誰也無救的了,他方才反應只要稍遲一步,此刻倒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

那女尼胸膛裏猶有一絲殘余的呼吸,突然張開眼來瞧著楚留香,目光竟突然變得奇異的清澈而明亮。

楚留香黯然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那女尼嘴唇啟動了幾次,終於發出一絲微弱的聲音,道:“無……無……”

楚留香嘆道:“你已無話可說了麽?”

那女尼滿是焦急之色,滿頭俱都流下了汗珠,但饒是她用盡所有力量,卻已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她終於死了。

她臨死前回光返照,神智突然分外清明,竟給楚留香留下了一條重大的線索,只可惜楚留香卻不知道。

楚留香走出烏衣庵,夜色已很沉重,他心情卻更沉重,他寄以最大希望的一條線索,竟又斷了。

他暗嘆道:“難怪那兇手不怕我尋來烏衣庵,原來他早已知道素心大師死了,否則我在孫學圃窗外時,雖在全神防護著他向孫學圃下手,但後來他還是有許多機會將孫學圃殺死滅口的。

“原來他竟想借孫學圃之口,說出‘烏衣庵’,然後再假冒‘素心大師’,將我誘入歧途,誰知我竟瞧出了他的破綻。

“於是他一計不成,算準我必來烏衣庵,就先躲到那禪堂的梁上,乘我不備,擲下素心的屍骨,向我下手。

“這一次他雖未成功,但他的汁劃卻委實不能說不周密,他的手段更毒,我只要稍有疏忽,便難免要遭他的毒手,他一心不願我涉及這件事中,不惜殺死這許多條人命,可見這件事所牽涉的秘密,必定驚人得很。”

想到這裏,楚留香非但毫無膽怯退縮之意,反而更激起了他的敵愾之心,要和這厲害的對手一較高低。

冒險,他根本不當做一回事。

越是危險的事,他反而越覺得有趣。

他突然仰天而笑,道:“你聽著,無論你是誰,要想嚇退我那是在做夢,我遲早要揭破你的秘密,你跑不了的。”

荒郊死寂,渺無人蹤,他那鬼魅般的對手,也不知是否就避在暗中,也不知是否聽見了他的挑戰。

楚留香頓住笑聲,又陷入沉思中。

那癡尼臨死前,究竟要說什麽?

她說的“無”字,難道並非“無話可說”的“無”?

楚留香喃喃道:“瞧她的眼神,必定是有許多話要說的,她說的莫非是‘吳’,那兇手莫非是個姓‘吳’的?”

他心念轉動,突然想起那女尼是死在梧桐樹下。

她說的莫非是個梧桐的“梧”字,她莫非想告訴楚留香,那梧桐樹下,埋藏著什麽秘密麽?

一念至此,楚留香立刻轉身,但他還未奔回烏衣庵,便已瞧見一道猛烈的火光,沖天而起。

那烏衣庵竟已化為一片火海,那“梧桐”樹下縱有什麽秘密,也早已被火燒得幹幹凈凈了。

楚留香回到城裏,夜市已闌珊。

他又是疲乏,又是饑餓,但卻徑自先奔快意堂。

以秋靈素那樣的人,決非無名之輩,她嫁的丈夫,想必也赫赫有名,朱砂門弟子眾多,眼皮很雜,說不定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

這幾天,他的心畢竟有些亂了,竟未想到他自己本是個眼皮最雜的人,他自己以前又怎會從未聽起過有關秋靈素的事?

若連他都不知道的人,別人又怎會知道?

突聽身後蹄聲驟響,一人輕叱道:“閃開!”

楚留香身子剛避開,已有一匹馬自他身旁沖過。

馬上人黑色的鬥篷,迎風飛舞,露出裏面火紅色的緞子,人馬急馳而過,險些將楚留香撞倒。

但他非但毫不動怒,反而失聲贊道:“好神駿的馬。”

對於馬,也和對女人一樣,楚留香有著特殊的鑒賞力,有時他瞧見好馬,甚至比瞧見美女還要愉快得多。

此刻他一眼瞥過,便知道這匹馬實是萬中選一的龍種,能瞧上這種馬的人,想來也絕不是等閑角色。

楚留香喃喃道:“這人又是誰呢?為何來到濟南城?……美女雖然有時會嫁給蠢丈夫,但良駒卻絕不會被庸人所禦,好馬選擇主人時,那眼光的確要比女子選擇丈夫精確得多,至少它不會被男人幾句花言巧語就騙過了,也不會瞧得白花花的銀子就發暈,而且它選擇好一個人時,也時常比女人對丈夫忠心得多。”

他喃喃自語著不禁發出了微笑。

隨時找機會讓自己笑笑,松弛松弛自己的神經,這就是他做人的態度,只怕也就是他為什麽總是能在生死關頭中活下來的原因——一個人的神經若是太緊張,遇著了危險的事,就會不知道該怎麽應付的。

何況,他自信這看法絕不會錯,只因對於女人和馬這兩件事,他的確都可算得上是少有的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