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閹俘

  子夜的天空星月蒙眬,杭州城黑黢黢看不到任何燈火。因錢塘江口有攔江的鐵索,東鄉平野郎只得在杭州郊外的海灘拋錨停船,趁著夜色向杭州城摸去。

  近萬名海盜如狼群一般,潮水般悄然湧向杭州城,沿途只聽見草鞋踏在海灘上的沙沙聲,以及偶爾一兩聲兵刃的碰擊,數裏奔馳竟沒有驚動任何人。不到半個時辰眾倭寇就已抵達杭州城近郊,如狼群出擊前伏地不動,靜等著頭狼的號令。

  東鄉平野郎聽聽城中動靜,然後向城門方向一指。十幾名身著黑色緊身衣的倭寇立刻向城下摸去,他們皆是忍術高手,數丈高的城墻在他們眼裏如同坦途。

  只見十幾個忍術高手紛紛拋出繩鉤,穩穩地搭上城墻,然後抓著繩索兩手交替,壁虎般向城上爬去。十幾個黑影很快就爬上城墻,但接下來的情形令東鄉吃驚地睜大了雙眼,只見他們紛紛從城墻上栽了下來,這個過程就像他們登上城墻時一樣,除了他們身體落地時的悶響,靜悄悄毫無聲息。

  海盜中響起一點不安的躁動,隱隱約約如暴風雨來臨前的海潮。東鄉沉吟片刻,不甘心就此放棄,用手點點左右手下,然後向城上一指。又一批忍術高手向城下摸去。

  這一次和上一次幾乎沒什麽差別,十幾個手下很快又莫名其妙地摔下來。城頭依舊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光亮與燈火,也聽不到任何聲息。

  快退!咱們中埋伏了!多年的冒險經驗,立刻都讓東鄉意識到危險,毫不猶豫下了撤退的命令。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陣騷動,東鄉回頭望去,就見先前登陸的海灣處,燃起了漫天大火,隱隱有呐喊聲遠遠傳來。一個渾身浴血的倭寇跌跌撞撞地跑來,氣急敗壞地稟報道:首領!咱們的船遭到明軍水師的襲擊,損失慘重!

  眾倭寇頓時嘩然,紛紛要趕回去救援。東鄉看看近在咫尺的杭州城,再聽聽身後的動靜,黯然嘆道:現在趕回去救援,已經來不及了。

  怎麽辦?眾倭寇焦急地問。東鄉在心中略一權衡,揮刀向杭州城一指:攻城!只要拿下杭州,咱們不僅能反敗為勝,還能滿載而歸!

  眾倭寇在東鄉號令下,呐喊著撲向城下,他們已顧不得隱藏行蹤。雖然在沒有充足的攻城器具的情況下攻城,是兵法大忌,但自從他們橫行沿海以來,很少遇到明軍的有效抵抗,所以早已不將明軍放在眼裏。

  城頭上突然飛出漫天火箭,如流星般掠過數十丈距離,落在潮水般撲來的人群中,引燃了埋在城墻下的柴草,城門前的開闊地很快就燃成了一片火海。火光將開闊地照得如同白晝一般,眾倭寇暴露在火光之下,成了城上守軍的活靶子。

  密集的箭雨從天而降,倭寇成片成片地倒下,聲嘶力竭的呐喊變成了垂死前的慘呼。東鄉終於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揮刀撩開幾支流箭,放聲高呼:退!快退!

  眾倭寇推到箭雨射程之外,尚未站穩腳跟,就聽近處號炮響起,左右各有一票人馬從埋伏處殺出,人人手執長刀,坐跨快馬,氣勢如虹,瞬息即至。其士氣與戰術素養絕非以前遇到的明軍可比。東鄉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就見高高飄揚的旌旗上,有三個極盡張揚的大字剿倭營!

  兩個千人快騎隊在倭寇陣中縱橫馳騁,將本就不成隊形的倭寇沖擊得更是七零八落,完全失去了統一的指揮調度,只能各自為戰。東鄉眼看敗局已定,氣急敗壞地抓過身旁的向導,厲聲喝問:你不是說俞重山已經革職離杭了嗎?這是誰在領兵?

  我、我不知道。向導結結巴巴地答道。這時一個倭寇突然高聲叫道:首領你看!東鄉循聲望去,就見右手一片高地之上,飄揚著剿倭營的中軍大旗。借著蒙眬月光,隱約可見旗下有個青山書生坐跨駿馬,居高臨下地俯瞰著整個戰場,他身旁緊隨著兩個明軍高級將領,看二人對他的態度,顯然這書生才是戰場的總指揮。

  東鄉一把扳過向導的腦袋,指著高處的書生厲聲喝道:那人是誰?見向導茫然搖頭,東鄉一怒之下,揮刀斬下了他的腦袋,跟著舉刀狂呼:跟我沖!

  數千名倭寇號叫著跟在東鄉身後,發力向剿倭營中軍大旗所在的山坡沖去。東西已發覺那裏只有一個千人隊,只要能奪下剿倭營中軍大旗,甚至斬掉剿倭營主將,今晚這一戰就還有一線勝機。倭寇雖然損失慘重,但畢竟人數眾多,東鄉很快就糾集了三千多精兵,向剿倭營中軍大旗所在,發起了猛烈的反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