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23 陸漸身世之卷 第四十七章 同歸(下)(1(第2/5頁)



“縝兒。”谷神通忽地嘆了口氣,“你可知道,三年前自你入獄,為父便戒酒了。”

谷縝冷冷道:“自古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酒是聖人糧食,不喝可惜。”

谷神通搖頭道:“子不教,父之過。為人父母,身教甚於言傳。當年你母親離我而去,我心灰意冷,托於杜康,日日濫飲。你耳濡目染,也染酒癖,以至於因酒取敗,遭人誣陷。若你那天不曾飲酒,誰又能夠陷害於你?”

谷縝笑道:“你若勸我別的還罷,勸我戒酒,那是免談。”谷神通道:“我知你心中恨我。”谷縝道:“不敢。”谷神通嘆一口氣,目視蒼莽大江,徐徐道:“縝兒,其實從頭到尾,我都知你是冤枉的。”

這個疑惑在谷縝心中縈繞多年,谷神通此時突然道出,仍令他渾身劇震,繼而怒火陡起,大聲道:“好啊,你終究說了,既然知道我是冤枉,為何還要將我打入九幽絕獄。”

谷神通沉默一陣,緩緩道:“二十年前,萬歸藏接任西城,撕毀和約,率眾東征,兩次論道滅神,我東島高手死亡殆盡。我那時武功未成,逃出東島,顛沛流離,能活下來著實僥幸。後來萬歸藏遭遇天劫,西城大亂,我島島眾才得陸續返回,但多的是老弱婦孺,五大流派的精銳高手,已然所剩無幾,即便活著,也大多受了暗傷,回島之後,紛紛去世。島上人物如此凋零,重新振作,難之又難。你也瞧見了,贏萬城貪財自私、葉梵驕狂自大、狄希心懷鬼胎、明夷魯莽無能,至於妙妙,若非千鱗絕傳,以她的修為聲望,又豈能位列五尊。”

說到這裏,他嘆了口氣,慢慢續道:“反觀西城,縱然也遭內訌,水、火二部削弱,頂尖兒的人物仍在,至於其他六部,更是英才輩出,高手如雲。我神通再強,也只一人,萬不能以一人之力降伏八部,縱然有心報仇,也只能含垢隱辱。別人多以為谷某愚蠢不堪,被沈舟虛拿話僵住,不能攻打西城,殊不知並非不能,而是不可。萬歸藏說得不錯:‘谷神不死,東島不亡’。我今日若死,東島明日便亡。唉,天柱峰下我一意壓服四部,本不過是虛張聲勢,讓西城無法窺出我東島的虛實罷了。

“東島上下如此孱弱,便如無羽雛鳥,無毛小獸,經不起半點動蕩。唯有鎮之以靜,才是上策。多年來,我不斷調教後輩,但充其量也不過是葉梵、狄希的地步,有資質突破樊籬、領袖群倫人雖有一個,但可惜,這人卻對武功不感興趣。”

谷縝皺眉道:“你是說我?”

“不錯。”谷神通道,“你聰明過人,卻不曾用在武功上,更為你娘的事,終日與我鬥氣,只顧使性尚氣,渾不把東島存亡放在心上。後來索性逃到中原廝混多年,也不知遭逢什麽奇遇,成為富豪,回島炫耀。我縱想立你為嗣,你這樣子,誰人又願意服你?結果鬧出一場大事。知子者莫如父,別人都當你荒淫放縱,無惡不作,我卻知道你貌似嬌縱,內心實則善良。當時湘瑤等人有備而發,幾乎滴水不漏,所有證據無不確鑿。我若力壓眾議,不加懲戒,必然人人離心,偌大東島,成為一盤散沙。”

谷縝冷笑一聲,說道:“所以說,比起東島團結,我受點委屈也不算什麽了。”

“三年苦獄,也算委屈?”谷神通驀地轉身,眼中威棱畢露,“當年萬歸藏東征,你大爺爺第一個殉難,你爺爺為給婦孺斷後,粉身碎骨,你大伯、二伯逼我離開,自己卻死在萬歸藏手裏。我流落江湖,為了躲避西城追殺,喝泥漿,吃馬糞,與盜賊為伍,整整五年,無一天不活在恐懼之中,三次遭遇萬歸藏,哪一次不是險死還生?我所以忍辱偷生,不為別的,只為一個念頭,那就是‘重振東島’。你要記住,你不只是我谷神通的兒子,更是我東島的弟子,為我東島興衰,別說三年苦獄,就是千刀萬剮,那又算得了什麽?”

這一番話如當頭棒喝,谷縝只覺頭中嗡嗡作響,渾身冷汗長流,呆了半晌,大聲道:“這些話,你為何不早跟我說?”

“因為你不配。”谷神通冷笑道,“八歲以前,你不過是個胡作非為的頑皮小子,三年之前,你不過是個油腔滑調的輕狂浪子。今日此時,你才算勉強有點樣子。”

谷縝道:“當年你是故意讓我入獄?”谷神通道:“百煉成鋼,若無這三年牢獄之苦,你又豈會盡棄浮華,成為我東島未來之棟梁?”

谷縝呆了半晌,搖頭道:“你擡舉我了,我武功低微,哪能做什麽棟梁?”谷神通淡然道:“你說的武功,不過是拳腳小道,絕頂的高手,永遠比的是胸襟氣度,智慧眼光。只要胸如大海,智慧淵深,要學武功,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