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13 兒女情長之卷 第二十九章 絕望(1)

陸漸猛地驚醒,四周幻象盡消,眼前的景物由蒙眬變得清晰起來,耳邊似乎有人叫喊自己,他使勁搖了搖頭,才略略清醒。轉眼望去,卻見姚晴定定注視自己,眼角殘留幾點淚痕。

陸漸見她活轉過來,驚喜不勝,欲要掙起,又覺渾身無力,歡喜道:“阿晴,你真的好了,我不是在做夢吧?”姚晴搖頭道:“不是夢,也不知你用了什麽法子,竟然壓制住我體內的‘土勁’,現今我真的好了。”她望著陸漸,遲疑道,“你又怎麽啦?方才臉色灰白,連呼吸也沒了。”

陸漸心知體內有了極大變故,禁制將破,去死不遠,但怕姚晴憂心,也不多說,只是笑笑,說道:“我沒事,大抵用勁過度,一時昏過去了。”姚晴盯他半晌,忽道:“你瞧著我的眼睛……”陸漸與她四目相對,驟然心虛,急忙轉過眼去。

姚晴輕輕哼了一聲,說道:“你從小就不會撒謊,嘴裏說假話,眼睛卻不會說謊,你到底有什麽大事瞞著我?”陸漸搖頭道:“沒,沒什麽事。”姚晴微露惱色,冷笑道:“那好,你站起來給我瞧瞧。”說著將他放開。

陸漸點點頭,長吸一口氣,欲要起身,身上卻是酥軟如泥,無法使勁,當下一點點挪到墻邊,扶著墻壁,慢慢撐起。但連撐兩次,都受制於氣力,撐到一半,復又坐下;轉眼望去,見姚晴正定眼望著自己,心知自己若不能站起來,必然惹她擔心。想到這兒,也不知哪兒來的氣力,奮力一撐,竟顫巍巍站起來,兩手扶墻,雙腿猶自陣陣發抖,嘴裏卻笑道:“阿晴,你看,我這不是站起來了麽?”

姚晴呆呆望著他,驀地眼眶一紅,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你這個人呀,看著傻傻的,骨子裏卻倔強得很……”走上前來,將他扶到桌邊坐下,低著頭,默不作聲。陸漸瞧她神色忽而猶豫,忽而氣惱,也不知她想些什麽。

兩人各懷心思,坐了一會兒,忽聽一陣腳步聲,竟向廟中來了。姚晴不知來者是敵是友,自己雖逃過一劫,但修為尚未恢復,陸漸又渾身無力,微一思忖,便扶著陸漸,轉到神龕後面。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聽來似有兩人,須臾入廟,一個聲音道:“父親,這山雨可真奇怪,山那邊還是晴好天氣,翻過山頭,便下起雨來了。”陸漸只覺耳熟,未及細想,便聽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嗯了一聲,心不在焉道:“這雨來得真不是時候,且歇一陣,再走不遲。”

二人坐下,那年少者道:“父親,我只是奇怪,咱們拼死沖他娘的,入海便了。何苦繞這麽大個圈子,先往西,再往南,沿途還要故布疑陣。”

“海峰啊,你有所不知!”那蒼老者嘆息道,“這次的對手非同小可,沈瘸子沿海布下網羅,你我若是強入東海,正中了他的奸計,且我還有一個極大的擔心……”聽得這話,陸、姚二人均是一驚,隱隱猜到來人身份。

卻聽那年少者切齒道:“你說的是那廝……”那老者道:“不錯,那廝借足利幕府之命,誘逼我與徐海偷襲南京,實在是一條借刀殺人之計。你想,我們即便攻破南京,除掉沈瘸子,也必然元氣大傷。是以勝也好,敗也好,我方均會大大削弱,那時候他再趁機消滅我等,豈非不費氣力?”

那年少者半晌道:“他為何這樣做?”那老者冷笑道:“那廝野心極大,我們一死,他憑借足利幕府的幌子,就能將海上討生活的倭人招至麾下。別人叫我汪直‘倭寇之王’,其實不然,陳東、麻葉、徐海與我明合暗分,各有地盤。但若我們四人全都死了,偌大的東海不就是他的麽?那時候他才是真正的‘倭寇之王’。常言道:‘天無二日,國無二王。’為此緣故,他必不容我活在世上。”

陸漸與姚晴聽得這一番對答,心中突突直跳。原來這二人一個是汪直、另一個卻是其義子毛海峰。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陸漸猛提勁力,卻覺周身經脈空空如也,半點兒氣力也無,不由心中大急,額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廟裏沉默半晌,汪直忽道:“海峰,你在想什麽?”毛海峰嘆道:“不瞞父親,我在想那些死在黃山的弟兄,他們對我們忠心耿耿,卻死得如此冤枉。”汪直略一默然,徐徐道:“你我要想保命,隨從的人越少越好,知道你我行蹤的人越少越好。我也是不得已毒死他們,畢竟這世上,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的……”

話未說完,忽聽廟外傳來一聲長笑,有人以生硬華語道:“二位原來在這裏!”汪直父子齊齊啊了一聲,隨即傳來金刃破空之聲,那風聲嗚嗚作響,掠來掠去,足有三四個來回,突然“當啷”一聲,似有刀劍斷裂,接著毛海峰發出一聲長長的慘呼,淒厲無比,叫人毛骨悚然。